第125章 曆儘千帆,幸福西北(1 / 2)

權臣嬌寵掌上珠 酒時醒 15777 字 4個月前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她們的第四年,在京城,在飄雪和爆竹聲過去了。

新歲迎新喜,最叫人意料不到的驚喜莫過於老皇帝的身子竟慢慢康複了。

起初太醫院院首斟酌說過,最多還有一年半載。皇帝曉得自己沒多少活頭,連身後事都安排了,朝堂之事全交由豫王處理,他嘛,悠哉悠哉,無憂無慮,和愛妃下棋釣魚賞景作畫……每日都當成最後一日來活,哪曾想,身子反倒給調養好了。

老皇帝高興啊,他這一生不光愛婉約美人,亦最愛江山權勢,身子利落了,捋著一把白胡須,又琢磨起朝政來。

不過得道高僧元善大師對此批了一卦,欽天監司大人夜觀星象,也推算了一番,巧的是,二人大意都是道:皇帝此番能逆天改命,福氣綿延,實乃順應天機,遠離朝政煩憂,遠離了一個險惡難測的“權”,倘若再度縱身社稷江山,恐怕命格衝撞,隕落西方,危矣!

老皇帝一聽,心裡頓時一個咯噔,臉色大變:天爺,他還不想歸西啊!

想要重攬朝政的念頭就此掐滅大半。

夜裡就寢,虞貴妃心念微轉,反著勸說:“陛下,神佛一事向來信則有,不信則無,您是真龍天子,九五至尊,手握江山社稷哪有什麼不對?”

老皇帝捋著胡子沉思。

虞貴妃歎息一聲,又道:“如今河清海晏,國泰民安,您想做什麼,便由心去做吧。人這一輩子啊,幾十載,說長不長,臣妾也老了,得了空就想逗逗小歡,趁阿念未回西北,多和她說說話,旁的,都不奢求了。偶爾憊懶時,這六宮之事都覺繁瑣得很。”

說著,虞貴妃打了個哈切,乏了,她先躺下了。

皇帝心裡真不是滋味,許是心裡頭壓著事情,當夜一夜未眠,到了清晨,隻覺老胳膊老腿使不起勁兒,渾身哪哪都不舒坦,倘若又回到月前病重那時。

哎呦,人頓時慌了神。

不成,他得要命!

於是急急叫豫王和幾位大臣進宮來,商討禪位事宜。

皇帝一聲令下,禮部眾臣立時操辦起來。

三月初六,豫王登基為新帝,改年號昌平,嫡妻宋氏為皇後,老皇帝自稱太上皇退居樂安宮,身側隻留虞貴妃作伴,其餘嬪妃都妥善安置了。至於幽禁坤寧宮的徐皇後,遷往北郊佛寺,境遇同徐太後。老皇帝也明言了,百歲西逝之後,唯與愛妃同葬。

侍衛嬤嬤押送徐皇後出宮那日,春雨連綿,天空暗沉沉的,時有悶雷響起。

徐皇後望著車窗外的冰涼雨絲,伸出手,脫了護甲的指尖逐漸濕潤,雨水順著骨節滑下,沁涼徹骨。她眼角落下淚水,卻忽然大笑起來。

“四年了,不,本宮有整整二十五年不曾出來過了。”

“虞美揚這個女人,當真好歹毒的心腸啊!當著皇帝的麵,不要名不要利,清高純潔,實則呢?虛偽自私!扶自己兒子當了皇帝,又擺平了後宮那群蠢女人,自個兒還能常陪帝王身側,該有的不該有的,她什麼都有了!”

“倒是本宮,本宮出生將軍府,十五入王府為太子妃,本宮也是頂頂高貴的,到頭來,步步落敗,空有這假名頭!”

“帝王昏庸無道,被美色迷了眼,都怪常泓昏庸!!”

常泓,是老皇帝的名諱。

押送的幾個嬤嬤默默無言,隻當自己聾了,聽不見這要被砍頭的滿腹牢騷。

隻有在徐皇後身邊十幾年的徐嬤嬤小聲勸了句:“娘娘,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還有殿下啊,她如今嫁了時將軍,往後說不準——”

“她?”徐皇後冷哼一聲打斷徐嬤嬤的話,滿眼厭煩,“也怪那個傻子,本宮聰明一世怎麼就生了個傻子出來?她倘若有朝陽那個病秧子一半,怎會有今日局麵?她都認賊為親了,一口一個虞娘娘喊得歡快,哪裡還記得落獄的長兄?哪裡還記得本宮這個受苦受難的母親?”

朝華,是她徐蕙蘭一生最大的汙點和敗筆!

馬車到了北郊佛寺,要先去跪拜佛像。

徐蕙蘭在禪房門口,長久望向遠處巍峨壯闊的皇宮,雨霧彌漫視線,她連坤寧宮方向也分辨不清了,最後轉身,踏進檀香幽靜的房內。

我佛慈悲,高高立在上方,向眾生微笑。

徐蕙蘭步步上前,行至案台,仰望佛祖菩薩,嘴邊嗤笑。

笑這佛,是假慈悲。

笑她自己,是白活一世。

待笑夠了,猛地向佛腳撞去,毫無留戀。

隻聽“碰”一聲。

血灑香灰,轟然倒地。

縱使一路上徐嬤嬤有料想到這一幕,此刻還是大驚失色,顫抖上前,嘴皮子哆嗦著:“娘娘,您,您當真不管殿下了嗎?這世上她就剩您一個骨肉至親了。”

徐蕙蘭嘴邊隻一抹嘲諷的笑,彌留之際,眼前浮現的還是死對頭的嬌豔美貌。

那個女人,夠狠,狠到能讓自己十幾年如一日假裝愛一個根本無感的男人,隻是可惜啊,不夠壞、不夠毒。

當年她用儘手段害得朝陽險些不能出世,生下來也是三步一喘的病秧子!然虞美揚知曉朝華癡傻不治,竟會心生憐憫收手!如今還能大度到讓朝華風光高嫁!

瞧瞧,多可笑?

倘若換作她,傻也好病也罷,她隻要將人逼到死路絕路,最好即刻消失在這人世間!

鬥了一輩子,徐蕙蘭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虞美揚。

她走到今日,窮途末路,受萬人冷落唾罵,顏麵儘失,還能管什麼?

那個傻子,虞美揚會照顧好的。

遠處木魚聲戛然而止,徐蕙蘭鼻下,也沒了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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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有惡報,這麼了結了也好。”

虞貴妃得到這消息時,正在禦花園的涼亭裡陪女兒說話。

她神色淺淡,揮退傳話的宮人,取了一朵小芙蓉,仔細簪在女兒發間,笑意溫柔:“阿念出落得越發.漂亮了。”

常念問春笙要來一張小菱鏡,左右照照,臉頰紅了紅:“女兒都是承了母妃的好容貌。”

“小嘴也越發甜了!”虞貴妃坐下來,拉過她的手,語氣悵然:“我們母女能一直這樣麵對麵說說體己話,永不分離,該多好?”

今日常念進宮來,便是向虞貴妃辭行的。

江老太太送來的書信快堆了一箱子,封封都是問孫子孫媳婦幾時才能回來,她老人家望穿秋水,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下,言語間都透著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太太拄著拐杖等在門口的憔悴和殷切盼望。

如今年過了,皇帝身子日漸恢複,她們也該啟程回西北了。

常念心疼年邁的祖母,更舍不得京城的母妃和至親,眼眶濕潤,卻也不敢在母妃麵前掉眼淚。她輕輕抱住虞貴妃,撒嬌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女兒嫁了西北悍將,天遙地遠也要隨著他去呀。往後日日都給母妃寫信,好不好?”

虞貴妃抹了抹眼睛,柔聲道:“好,隻不許信裡蒙騙母妃!”

“哪有?!”常念立時反駁,看向一旁的房嬤嬤,委屈道:“嬤嬤,你快幫我說句公道話!”

房嬤嬤笑道:“老奴作證,殿下在西北好著呢!侯府那位老太太慈眉善目,最疼咱們殿下,府上幾房旁係夫人也好相處,娘娘便安心吧。”

“您都聽到了吧?”常念摟著虞貴妃道。

虞貴妃輕聲歎氣,兩個孩子,她最放心不下病弱的女兒,偏偏是遠嫁。正想著,視線裡多出一抹高大的身影。

禦花園東門那頭,是一身玄色錦袍的寧遠侯闊步走來。

虞貴妃到底揚起笑來,點點閨女的額頭:“瞧瞧,那是誰來了?”

常念歪頭看去,臉頰一紅。

江恕陪老皇帝下了三盤棋,眼看天色不早,過來接夫人回府。他走到涼亭裡,闔上傘,躬身問候虞貴妃:“兒婿請母妃安。”

“好好。”虞貴妃拍拍牛皮糖似的賴在自己身上的閨女,“去吧,回去好好收拾。”

常念這才依依不舍地起來,福身道:“是。”

外邊雨漸漸停了,路麵濕滑,春三月的微風裡還帶著些去歲寒冬的涼意。

江恕將腕上的披風給常念披好,戴上兜帽,在她麵前微微躬身。

當著母妃的麵,常念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小心趴上去,又回眸對母妃笑笑。

虞貴妃滿意地揮揮手,神色溫柔。

江恕背著常念慢慢走出禦花園,春笙和夏樟拿著傘跟在身後。

看著她們走遠了,虞貴妃才禁不住落淚道:“我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隻願我的阿念萬萬不要步了我的後塵,如今親眼見寧遠侯待阿念處處體貼細致,比我這個當母親的還要周到,便放心了。”

想當年,她與心上人,還有一日,隻差一日便要上門提親了,誰料會憑空殺出來一個東宮太子。

良人被逼外任西南,最終病死寒霜孤苦,生死兩茫茫,終不複相見。

她一身大紅嫁衣,入東宮,為側妃。縱使再不情不願,此後經年,也帶著偽善笑麵,在這不見天日的高牆深宮,與這個鬥,與那個鬥。

她身後是一個家族的興衰存亡,身前是九五至尊的皇權,權衡利弊,有什麼法子?

終究無奈、可憐,又可悲。

好在,阿念遇到的這門不可抗拒的婚事,既是權勢滔天的重臣,也是心悅可托付終身的良人。

房嬤嬤拿了帕子小心給虞貴妃擦了淚,正要寬慰些什麼,遠處傳來老皇帝的聲音:“愛妃!”

下了一整日的雨,路麵濕濕滑滑,老皇帝竟親自過來了。一過來,便見愛妃紅著眼,抹眼淚,登時心疼道:“怎的哭了?”

虞貴妃搖搖頭,低聲道:“舍不得阿念罷了。”

“唉!”皇帝重重歎氣,動作小心翼翼地攬住虞貴妃肩膀,勸慰道:“愛妃莫哭,賢婿是個可靠的……”

這套說辭,皇帝說了快有四五年!

虞貴妃覷他一眼,眼淚一收,道:“回吧。”

皇帝放心了,隻是不知怎的,忽然在愛妃身前躬身下來,仿佛絲毫不知自個兒已年過五十、大病一場才將痊愈,竟道:“朕背你。”

這,這可著實把虞貴妃嚇得不輕,她哪敢上去?連忙道:“雨天路滑,實在不必——”

“欸?怎麼不必?”皇帝較上勁兒了,兩廂爭執不下,虞貴妃爭不過,到底是小心趴上去。

沒曾想,皇帝老當益壯,腳下步子沉穩得不可思議。

一眾宮人亦步亦趨跟在後頭,都驚訝不已。

皇帝是方才瞧見賢婿背著閨女,心中感慨,想起自己年輕那時候,意氣風發,隻在虞國公府遠遠的見虞兒一眼,便動了心,他還沒有這麼喜愛過哪個女人呢!

喜愛,不擇手段也要得到。

既得到,當然要加倍珍惜。

他都多少年沒有背過愛妃了?唉,歲月不饒人,再不趕緊的,往後就沒有機會了!

那時候,虞貴妃終究釋懷了。

這麼多年朝夕相處,說一點真感情沒有,是假。

日子安寧,就這麼慢慢過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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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旬,萬物複蘇,春暖花開,是一年裡最好的時節。

寧遠侯府長長的隊伍啟程回西北。

時越和朝華因徐皇後一事,要稍後幾日啟程。

那日街頭巷尾熱鬨極了,趕集的百姓停在路邊,貨郎小販們從店鋪裡探出腦袋,高樓上文人雅客翹首以盼。

寧遠侯所向披靡,戰無不勝,此番大勝東月國,聲名又漲,西北名將的英名都傳成大晉戰神了!

當然了,人有私心雜念,大家還格外關注三年前嫁給戰神的病弱小公主,太醫院的太醫不是說了?公主嫁去活不過三年,如今不是好好活著!一朵柔弱嬌花啊,就是不知在冷麵硬漢手下過得如何。

嘖,寧遠侯會憐香惜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