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一家人(2 / 2)

毒箭擦過右手,幸而醫士止毒及時,隻是用了一味藥與毒製衡,毒素未清,手掌也趨於麻木僵硬之狀。

趙億笑他:“你這樣的性子,從小到大沒少吃苦頭吧?我看時越那小子什麼都掛在嘴邊嚷嚷,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你真該跟他學學。”

可是敘清沒有無條件縱容他的父親母親,也沒有處處維護他的家人,又怎能與時越相提並論?

他還是沉默,從軍這麼些年,除了知根知底的江恕和時越,他也從未和旁人提起過家世。

沉默堅毅的年輕男人,似雪地青鬆,傲然挺立,隻是過於孤獨冷清。

趙億幽幽道:“敘老弟,大哥告訴你句實話,你再這樣死板,前後不出三回,那再中意你的姑娘,也要跑了。”

這話,終於叫敘清抬了抬眼。

於是趙億就曉得這話說中他痛處了。

趙億壓低了聲音,頗有些傳授訣竅的意味:“咱就這麼說,天底下女子撒嬌服軟是見怪不怪的了,可男人何嘗不可?要知曉,女人似水柔情,最最心軟,你隻消讓她知曉這手連筷子都拿不動了,她還不得紅著眼睛心疼壞了?那臉麵值得幾多錢?不能吃又不能喝的,何如溫香軟玉在懷?何如抱得美人歸?”

敘清:“……趙大哥,你喝醉胡言了。”

言罷,他喊來士兵:“來人,送趙將軍回營歇息。”

“嘿!”滴酒未沾的趙億不服氣了,拍桌而起,道:“活該你小子沒人要!”

趙億走後,營帳重歸寂靜。

敘清靜坐片刻,動作緩慢地脫了盔甲。

盔甲之下,是一封封被肌膚熨燙得溫熱的信件。

他一一疊放在枕下,吹燈準備入睡。

蒙蒙暗影中,有一隻手輕輕拉住他的衣角。

“誰?”敘清猛地回身攥住那隻手,神色狠厲,可目光觸及那張熟悉的麵孔,身子都僵了一僵,“明珠?”

去而複返的明珠委屈極了:“你,你弄疼我了。”

敘清這才鬆開力道,重新燃燈,拉過她的手腕細細看過,紅了一塊。

“抱歉,是我不好。”敘清急忙從案幾上拿傷藥過來,欲揭開瓶塞,驀然頓住。

明珠握住他垂在身側的右手,哽咽道:“不擦藥,不用擦。”

“說什麼胡話?”敘清用嘴咬開瓶塞,將凝露輕輕倒在她手腕上,指腹塗抹均勻。他慢條斯理的動作看起來那樣自然而細致,絲毫沒有局促。

明珠卻看見敘清低垂的眼眸,一片晦暗。

敘清神色緊繃,看似冷靜問:“怎麼又回來了?”

明珠心裡悶悶的,失落道:“我都聽到了,你這樣趕我走,又不肯回家,你叫我怎麼能放心回去?”

敘清默了默:“一點小傷,兩三日就好了。”

明珠鼻子一酸。

在他眼中,她紅了一塊手腕就是了不得的要緊事,可他中箭受傷,卻是不值一提的微末小事。

越想,便越心梗難捱,明珠的聲音在夜裡帶著抑製不住的哭腔:“你總是這樣,不管有什麼事都自己扛,從來報喜不報憂。小時候,被舅舅打青了臉,你騙我們說是練武不小心磕到的,那次和祝大少起爭執,你怕給爹爹惹麻煩,分明不是你的錯你也咬牙應下了……”

“明珠!”敘清低聲打斷她,“彆說了。”

“可你不能一輩子都這樣啊!”明珠雙手捧著他敘清的臉頰,眼淚簌簌掉了下來,“我們是一家人,福禍相依,患難與共,有什麼不能說的?以後還有那樣長的日子,誰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事,你這個樣子,我會擔心我會心疼,我知道你受傷會比自己受傷還要難受千百倍!”

敘清抬眸看著她近在咫尺的淚眼,心口酸酸軟軟的,升起一股窒悶的煩躁。

——他不喜歡看見明珠流眼淚。

“彆哭了。”敘清低聲說,“我隻是不想讓你擔心,更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麻煩,一個累贅。”

明珠連忙搖頭:“不是麻煩,不是累贅,你是我放在心上日夜牽掛的人,除非你不信任我,你不把我當成一樣要緊的人,才會覺得這是麻煩。”

“不是這樣。”敘清脫口而出,可片刻後,他抿唇沉默下來,隨著燭火搖曳將要燃儘,才道:“夜深了,這時候也回不去了,你快睡吧,我就在這裡守著。”

話音落下不久,燭火燃儘。

明珠隻好默默躺下。

營帳是臨時搭的,一應用具十分簡陋,硬硬的粗糙席子下墊著茅草,春夜裡,連一床薄被都沒有。

明珠忽然很後悔:“早知曉我就不回來了,反正也是同你吵架,也幫不上忙……”

敘清緊緊抿著唇,神色晦暗難測,片刻後,忽的問:“方才,你說的一家人,是哪種一家人?”

明珠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沒有想到,他聽進了她的話。

敘清嗓音艱澀,又問:“是兄妹,還是會拜堂成親的夫妻?”

“不是兄妹。”明珠紅著臉小聲答,下一瞬,她便被男人撈到溫熱的懷裡。

長大後,敘清是第一次這麼親密地抱明珠,他一字一句鄭重說:“今夜先委屈你睡這裡,衣衫具在,並無肌膚之親,回去後,我向先生和師娘請罪。”

明珠默默抱緊他,可同時又有些害怕:“萬一爹打人怎麼辦?”

“先生舍不得打你。”敘清思忖片刻,補充,“或許,師娘也舍不得打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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