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是上午約的羊經理, 地點就在離體育館不遠的一個咖啡店裡。
羊經理還挺意外的，接到電話的時候反複確認用不用叫上陸昂一起。
“陸昂晚上有比賽，這事我找您聊就行。”
沈佳將自己的電腦也帶了過來, 等羊經理落座後，把電腦開機，手放在鍵盤上，開門見山的問, “NSN俱樂部對外的具體出價多少？”
羊經理沒反應過來, 不知道是因為沈佳也知道這事了, 還是因為她問的太直接。
“你的意思是？”羊經理還挺謹慎的, 戒備的看著沈佳。
麵前的人微微一笑，溫婉大氣, 柔聲細語，可說出的話卻豪氣十足, “我想買下它。”
羊經理端咖啡的手往裡一抖，上好的卡布奇諾差點倒在自己的西裝褲上。
他手忙腳亂的拽餐巾紙擦拭桌子上傾灑出來的咖啡, 心撲通撲通劇烈狂跳。
羊經理艱難吞咽唾沫，讓自己情緒平穩, 啞聲問, “因為昂？”
“是, 也不是。”沈佳說，“如果不是陸昂, 我不會接觸到電競這個行業, 也看不到它的閃光點。但打算買俱樂部也不是一件小事, 我是深思熟慮後才決定的。”
沈佳如果追人, 也許會像雙木說的那樣送房送車, 但不會送俱樂部。
這是陸昂的職業, 是他的夢想跟驕傲。
沈佳尊重他，正因為尊重，才不會用金錢踐踏。
她買俱樂部，是因為用心了解過，所以才能看到一群追夢的人，才能看見跟自己完全不同的職業，才會心生熱血，從而決定買下它。
沈佳將電腦轉過來給羊經理看。
上麵顯示的是一份對電競行業前景的調查報告。
這份報告是近兩年的，那時候電競行業從業者人數就已經接近5萬，崗位空缺達26萬，到今年人才缺口可能將擴大至50萬。
國家對這個新興行業很是看重，各大高校也在這幾年陸續開設了相關的專業。
電競，已經在朝主流行業邁進了。
沈佳用各種具體數據告訴羊經理，自己想買俱樂部的確不是一時衝動為愛消費，她對這個行業做了相應的了解。
現在的電子競技體育不僅是比賽，背後更是很大的產業。
能大學還沒畢業就開工作室的人，怎麼可能是個戀愛腦。
羊經理看到這樣理智清醒的沈佳，心裡才算鬆了口氣。
他笑著說，“對不起啊，剛才我對你還挺防備的，我就是怕你一時衝動，事後後悔。”
沈佳買下俱樂部無疑是最好的，這樣NSN不用落在PPL手裡，五位隊員依舊能好好的打比賽。
作為老板，沈佳對陸昂有意思，到時候有什麼事也會比之前的老板好說話。
這看起來是一件好事，可羊經理卻不敢苟同。
買下俱樂部不是一筆小數目，沈佳為愛上頭時能衝動消費，那日後兩人感情有了變動，她是不是會同樣因為衝動將俱樂部再次轉手？
這是其一。
沈佳如果是單純的因為陸昂買下俱樂部，陸昂嘴上不說，心理負擔肯定加重。
好歹是相處了快兩年的人，羊經理拿這些選手當親生的，遇到大事，怎麼著也不會真把陸昂賣了。
這是其二。
跟為愛消費比起來，羊經理更喜歡沈佳如今這個因為看中行業前景而做出的決定。
心裡疑慮消除，羊經理拿出俱樂部經理的素養跟沈佳這個想要接觸的人聊起了正事。
NSN是個新戰隊，雖然窮，但當初創建的時候老板也花了不少錢，如果出手的話，價格波動不該過大。
可這兩年，尤其是去年到今年，NSN打出了成績，成功拿下去年的大滿貫，以及KPL的戰隊席位不再變動，這就成了老板抬高價錢的籌碼。
NSN，不管是潛力無限的五位選手，還是這個KPL席位，對彆的想接觸的人來說都是誘惑。
除了PPL，其實還有幾個戰隊派人來問過價錢，但堅持到現在的隻剩PPL一個。
如果不出意外，最近幾天老板可能就要跟他們的負責人確定具體價格了。
羊經理皺了皺眉，猶豫了一瞬才跟沈佳說，“其實，昂神也問過。”
沈佳敲鍵盤的手一頓，抬頭看向羊經理。
“這事我本來答應了他不告訴任何人，但既然你都問價了，我覺得瞞著你也沒必要。”
羊經理說，“昂神前兩天找過我，問我在魔都有沒有熟悉的房產方麵的中介，他想把自己名下的一套房子給賣了。”
“他雖然沒明說，但我知道他是想自己把俱樂部給買下來，這才動了賣房的念頭。”
NSN的隊員其實家庭背景都挺簡單的，零跟薛都是外地人，家裡條件一般，當初奔著十一來上海打比賽的時候，差點沒跟家裡斷絕關係。
而頂頂是本地人，小康家庭，所以才養出他這麼個爛漫天真不愁錢的性子。
唯有陸昂，羊經理從來到NSN起就沒聽他提過家裡人，平時也不見他回家或者跟家裡人打電話。
羊經理私底下問過十一他們，大家都不知道，隻猜測昂神家裡條件應該不行，不然怎麼十七歲正該上學的年紀，卻在網吧當網管呢？
要不是俱樂部出了這事，羊經理也是這麼以為的，直到陸昂掏出房產證。
魔都的房價，寸土寸金，而陸昂卻有一套一百五十平方米的房子，位置還不算太偏向郊區。
羊經理險些原地化身檸檬精，酸的眼淚從嘴裡流出來，垂涎的很。
那天兩人坐在休息室裡，陸昂沉默了一會兒，才跟羊經理說這房子是他爺爺留給他的。
陸昂父母在他十多歲的時候離的婚，隨後各自很快就有了新的家庭，兩邊沒一個人願意要他。
沒處去的陸昂隻能跟著他爺爺過，等爺爺去世後，陸昂連家都不願意回了。
他從來沒被人好好的疼過，更沒享受過集體家庭的大溫暖，直到來到NSN。
對陸昂來說，NSN不是一個俱樂部，而是家。
他想把爺爺唯一給他留的房子賣了，看看能不能再湊點錢，到時候用情懷跟老板談談，把俱樂部便宜一點賣給他。
羊經理拿出手機，將自己替陸昂掛在網上的房子給沈佳看，“這兩天陸陸續續有好幾個來問價的，但就是有點低，我私心裡替他舍不得，沒同意。”
房子急著出手，肯定賣不了很高的價錢。
照片裡的房子整潔乾淨，布局講究，客廳那裡還有一個大大的陽台，采光很好。
這裡應該是老人生前擺弄花草的地方，所以地上才放著幾個空的花盆，如果猜的不錯，旁邊肯定會放著個搖椅，累了就能坐下歇歇。
十多歲沒處去的陸昂，就陪著老人生活在這裡。
這裡麵藏著他心底最柔軟最溫暖的回憶。
所以爺爺去世後，他才不願意自己回去，寧願住在網吧都不想回家。
陸昂得下了多大的決心，才選擇舍棄這裡？
他是拚勁全力的想守住NSN，想留下零跟十一他們這些家人吧。
沈佳心臟像是被人用手緊緊攥住，窒息到胸口悶疼呼不上氣。
“彆賣。”沈佳深吸口氣，慶幸自己在房子賣出去之前找到羊經理。
她既然比陸昂早了一步，又怎麼可能看他割舍掉跟爺爺之間僅有的回憶？
沈佳說，“還沒到要他賣房的那一步。”
她跟羊經理敲定了自己要買NSN的事情，由他聯係老板。
PPL還在觀望，想著能不能再優惠些。而沈佳則願意不還價，半分優惠都不要。
她不想等了，就怕再有什麼像賣房子這樣意料之外的變動。
NSN老板很快給沈佳回了電話，說如果可以的話，兩人今天下午就可以抽個時間麵談，要是沒問題就能當場簽合同。
他需要錢投資，也不想磨時間再等。
尤其是最近NSN戰隊的隊員整體狀況下滑，要是再連輸了幾場比賽連季後賽都進不去，再想以這個價格把俱樂部賣出去可就難了。
兩人一拍即合，確定了見麵的時間。
沈佳打電話的時候，羊經理全程都在旁邊，聽她掛掉通話，才試探性的問道，“你手裡真有這麼多流動資金？”
“沒有。”沈佳笑了下，“還差點。”
“……”羊經理本來放在肚子裡的心又提了起來，目光惴惴的看著沈佳，欲言又止。
那你說下午可以簽合同，這不是逗他們老板玩嗎。
沈佳神秘一笑，當著羊經理的麵撥通一個電話，輕聲接了起來，“喂，媽媽。”
她看著電腦，上麵顯示著她能調動資金的存款餘額。
沈佳說，“我想動用我的結婚資金。”
對方不知道說了什麼，就見沈佳眼睫落下，笑的格外溫柔，聲音很輕，“嗯，找到了，他人很好也很乖，過年帶回家給你們看。”
沈佳手指放在鼠標上，刷新了一下當前界麵，隨後抬眸看了羊經理一眼，臉上帶笑。
羊經理全程大氣都沒敢喘，腰背坐的筆直，沈佳看過來的時候，他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好的，收到了，謝謝媽媽，再見。”沈佳掛掉電話，將電腦轉過來，上麵有筆剛剛到賬的彙款，加上這筆錢，沈佳買下NSN綽綽有餘。
就，就這？
羊經理驚的目瞪口呆，就這麼簡單？
有錢人籌錢的方法，簡直輕鬆到他不敢想象。
沈佳這邊收到彙款沒有五分鐘，那邊雙木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聽媽說你跟她動用結婚資金了？”雙木氣笑了，“陸昂才十九歲，你跟誰結婚呢？！”
“十九歲，是差個三年。”沈佳不以為意，“我回頭可以給他畫一個結婚證先用著，等以後再補個真的。”
她還不至於賴賬。
既然動用了結婚資金，那這個俱樂部就有陸昂的一半。
“……天涼了，你穿件自己的衣服吧。”放過品如吧。
雙木被沈佳的操作秀的無言以對。
他關注的點當然不是沈佳跟誰結婚，而是沈佳有狗的事情家裡知道了，現在全家唯一沒脫單的人就是他了，以後家裡催婚的壓力他光想想都覺得可怕。
沈佳沒有絲毫叛離單身聯盟的愧疚感，“我缺點錢，所以提前預支了，我答應媽媽過年帶陸昂回去，她很高興。”
“你差錢，你還能差了錢？”雙木音調陡然拔高，“你是抽空去了趟澳門嗎？回來就差錢了。”
沈佳笑，“我買了個俱樂部。”
雙木把耳邊的手機拿遠點，又重新看了眼通話人，是沈佳沒錯。
“我是說讓你送房送車送點有排麵的東西，但你不至於送個俱樂部吧！”雙木往後跌坐在沙發上，捂著心口說，“你可真給我爭麵兒。”
“沈佳，你還缺員工嗎？能吃能喝能睡的那種，我突然就不想努力了。”原來當Omega被人寵著的感覺是這樣的，他也想要個有鈔能力的Alpha富婆。
沈佳毫不猶豫的掛掉電話，並警告雙木不許亂說話，她要給陸昂一個驚喜。
下午簽合同，簽約的地點是NSN老板定的，離雙方都不遠。
因為不存在討價還價的問題，轉賣簽約順利無比。
沈佳帶了自己工作室的律師團隊過來，將合同看了個仔細，從俱樂部到選手，確保沒有一絲漏洞。
羊經理站在NSN老板身後，在看到麵前兩人簽下彼此的名字摁下指印的時候，激動的心臟輕顫，呼吸都是喘的。
合同一式兩份，這邊過完眾多手續，那邊沈佳就將錢彙了過去。
NSN老板是個灑脫隨性的人，賣了自己一手創建的俱樂部也沒表現出什麼心疼。
該說的話他早就在決定賣俱樂部的時候說過了，現在手續過完，直接跟羊經理說，“行了，以後這就是你的新老板了，雖然我不做這一行了，但依舊希望NSN將來能越來越好。”
他笑著跟沈佳握手，說像她這麼乾脆果斷的人，他很期待日後能有彆的方麵的合作。
兩人虛假客套了兩句，NSN的前老板就帶著自己的人走了。
等包間裡隻剩沈佳一人的時候，羊經理抖著手給她倒了杯水，“老板，喝茶。”
從這一刻起，沈佳正式成為NSN的老板。
上麵高層的變動就在這瞬移之間，下麵的選手還全部都不知道呢。
今天晚上NSN有比賽，看看時間這個點陸昂他們應該已經出發去體育館備戰了。
羊經理光想想選手們得知沈佳是老板後的表情，都忍不住激動的發出羊叫聲。
他憋著壞，回到休息室的時候，神色故作深沉。
頂層人員變動的公告還沒發下來，羊經理仗著這群人不知道，重重的歎息一聲。
幾人都在猜測他今天一天不在俱樂部可能是外出談合同了，如今見羊經理這幅表情，就知道事情談完了。
怎麼這麼快。
零的心咯噔一下，下顎緊繃，腮幫子都抖了起來，攥緊拳頭用力捶了把身旁的沙發，爆了句臟口。
這麼下來，今天晚上的比賽幾個人連打的心情都沒有了。
頂頂頭低著，十一跟薛也是一句話都不說。
陸昂坐在單人沙發上，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
他掌心隔著隊服按著抽搐的胃，隻覺得一陣陣的寒意席卷全身，疼的他攥緊手機的指關節都崩的發白。
就在這時，掌心裡的手機好像震動了一聲。
陸昂微怔，以為是幻覺。
他垂眸看了眼，是沈佳發來的消息。
【JIA】:陸昂，我今天給你帶了八寶蓮子粥，待會兒過來看你比賽。
陸昂輕顫著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這行字。
沈佳發來的文字像是帶有溫度似的，一點點的熨帖著他抽疼的胃，像隻溫柔的大手，輕輕撫著發脾氣的它，讓它慢慢安靜下來。
離上場還有十五分鐘。
陸昂閉了閉眼睛摁滅手機，伸手拿過旁邊的鴨舌帽蓋在頭上，往下遮住眉眼，沉聲開口，“收拾下心情，我們該準備上場了。”
“還上個屁的場！”零聲音哽咽，“被禁賽算了！”
羊經理覺得差不多了，抬手抵唇輕咳一聲，“禁什麼賽，新老板還決定親自來給你們加油呢，你們得拿出鬥誌，讓新老板看看你們的實力。”
他低頭看了眼手機，像是確認什麼，然後抬頭，看著氣惱的零，臉上一下子繃不住的笑了，“新老板來了，就在門口呢。”
羊經理的反應太奇怪了，零以為他牆頭草這麼快就叛變了，朝起手邊的礦泉水瓶就要砸他。
他沒興趣跟PPL展示自己的實力，展示暴力倒是樂意至極！
陸昂一把握住零的手腕，眼睛直直的看著羊經理。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福至心靈的有個大膽猜測，驚的他指尖微顫。
陸昂垂眸給沈佳發消息，問她現在在哪兒。
他這邊剛點了發送，那邊手機的震動聲就從門外傳了進來。
陸昂噌的下站了起來。
頂頂慌忙伸手拉他衣服，眼睛向上瞥著牆角的攝像頭，“昂神彆衝動，監控開著呢。”
羊經理走到門口，將門從裡麵拉開，露出站在外麵的沈佳。她手裡提了幾份外賣，神色溫柔帶笑，一如上次送餅乾時那樣。
沈佳進來將東西放在幾人麵前的桌子上，“我來給你們加油。”
零心情複雜，連笑都擠不出來，悶聲悶氣的說，“加什麼油，這把可能要輸，你彆看了。”
十一用胳膊肘懟了零一下，人家沈佳也是好意。
從沈佳進來起，陸昂的目光就沒從她身上移開過。
沈佳轉身看他，眸光溫柔帶笑，“陸昂，我就在這兒。”
陸昂喉頭發緊，怔怔的看著她。
羊經理見大家根本沒反應過來，這才揚聲說道，“都愣著乾什麼啊，趕緊跟新老板打招呼，以後還想不想加工資了。”
“新，新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