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二十二年,初春。
一夜細雨過後,春草漸綠,細軟的風吹暖了冷了一冬的紅磚灰瓦。宮牆屋角的琉璃在晨光的照射下,愈顯尊貴。皇宮門口站著身著黃金鎧甲的護衛,手持黑杆紅纓槍,臉上的神色肅穆,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一牆之外的地方,自動隔離出來一射之地的空地。除了有身著朝服的大臣們陸陸續續來上朝,無人靠近。朝臣們有坐轎子的,有騎馬而來。即便是那馬蹄聲,在靠近城門之時,似是也感受到了皇家森嚴,離得越近聲音越輕。
城南,歸思巷。
這裡是貴人們聚居的地方。備受皇上重視的海國公府、去歲剛剛打了勝仗的平南將軍府、以及皇上一母同胞的長公主府,都坐落在此處。
京城人都言,整個京城最尊貴的地方,除了皇宮,便是這裡了。
尋常人是不敢靠近這邊的。即便是朝堂中的三品大員,沒有帖子,也斷然不敢冒然前來。從這裡走出去的下人們,也自覺高人一等。
當然,這裡麵也有個例外。
在歸思巷的最北端,有一處麵積不及國公府三分之一的府邸,平安侯府。
旁邊的府邸從外麵看上去就氣派得很,磚牆年年翻新,時時打理。大門處的牌匾氣勢恢宏,門也是簇新簇新的,不知換了多少回。門口站著的看門的護衛,也是各個帶刀,威風凜凜。
至於平安侯府,外牆上能看得出來斑駁的痕跡,瓦片多年未換,門口的牌匾雖然很是乾淨,但卻不像巷子裡其他三家一樣氣派。
說起平安侯府,很多年前,也曾是大魏國赫赫有名的府邸。那時,平安侯府的爵位還沒降,是大魏四大國公府之一,名為安國公府。
安國公戰功赫赫,平定北疆,又打敗鄰國,是武將之首。府中的子侄,各個能上馬打仗。滿朝的武將全都唯安國公府馬首是瞻。
那時,安國公府門前車馬不絕,門庭若市,每日來拜訪的人不計其數。
那時,隔壁的平南將軍府尚不存在,那裡也是安國公府府邸的一部分。
花無千日紅。
後來,國公府被降為侯府,朝中之人看出來風向,來侯府的隻有三三兩兩幾人。再過沒多久,老國公也去世了,侯府再次被打壓。至此,紅極一時的安國公府,大廈傾倒,沒落了。
雖仍叫侯府,卻是連一些得臉的伯爵府也比不上的。
這處境也是尷尬。
按說,國公府被降了級,理應搬離這裡,另選合規製的府邸。可今上不知怎麼想的,愣是讓侯府還在原先的位置上。隻不過,把不合規製的殿舍改掉了。還把府邸一分為二,三分之一給了侯府,三分之二建成了將軍府。
一下子從頂級國公府變成了相對窄小的侯府,還要眼睜睜看著從前屬於自家的院落變成了他人的府邸。平安侯府眾人敢怒不敢言。
甚是憋屈。
對此,京城人言,今上對蘇家厭惡至極,故意讓他們難堪。
以至於,人們把沒過多久老侯爺就去世了一事,也歸到了此事上麵。
當然了,侯府沒落,那也是相較於之前的輝煌來說的。憋屈,是相比巷子裡其他如日中天的三家府邸。若是從整個京城來看,平安侯府雖然數不上前十,但去掉那些公侯伯府,再去掉朝中權臣新貴,前三十的府邸還是能數得上的。
此刻,一陣微風吹過,平安侯府南邊一處院子裡的桃花如細雨點般落下,灑滿了整個院落。
“春兒,你個懶丫頭,還不快去把院子掃一下。”一個年約五旬的嬤嬤訓斥著小丫頭。
“知道了,嬤嬤,我這就去。”春兒低眉順眼應了下來。
“你們一個個的,彆以為姑娘好性兒,就敢偷懶了,趕緊乾活兒去!”
“是,嬤嬤。”
薑嬤嬤歎了歎氣,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隨著房門打開,能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姑娘的閨房。
房間內放著姑娘家的臥榻、衣櫃、梳妝台、書桌、茶棋椅等等,還放著幾個花瓶花架。
此刻,用著上等的金絲楠木打造,雕著繁複花紋的床上,床幔向下垂著。隨著屋門打開,床幔微微打開了一些,能看得出來,床上正躺著一名妙齡女子。
烏發鋪滿了枕頭,眉細如柳葉,睫毛長而卷翹,鼻頭小巧,唇不點而朱。
此刻她睡得正熟,小臉微紅。
活脫脫的一幅佳人酣睡圖。
薑嬤嬤卻無暇欣賞這樣的美景。
瞧著床上一絲動靜也無,她的眉頭皺了起來,快步朝著床邊走了過去,聲音略顯急:“我的好姑娘,你怎的還在睡?”
一刻鐘前,她過來時是這樣,一刻鐘後,竟還是這般。
她家姑娘什麼都好,就是貪睡。叫醒了,又睡了過去。
隨著她的話,隻見躺在床上的姑娘秀美微蹙,眼眸動了動,似是要醒了。
離得近了,薑嬤嬤的聲音放輕了一些:“姑娘,您忘了,今日是上巳節,咱們得進宮去。侯夫人和三夫人已經在老夫人院兒裡了。大姑娘那邊也已經開始梳洗了。”
當然了,儘管她的聲音再輕,也不難聽出來話裡的焦急。
這話一出,蘇宜思終於睜開了眼。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一個慵懶而又軟糯的聲音響了起來。
薑嬤嬤把早已準備好的衣裳拿了過來,一邊給自家姑娘往身上套,一邊道:“姑娘,卯時了。”
聽到時辰,蘇宜思秀眉微蹙。
“我的好姑娘,我知曉你平日裡不喜歡早起,可今日咱們得進宮,得早起。”薑嬤嬤解釋。
“不是巳正之前到就可以嗎,大伯母和娘怎的起這麼早?”蘇宜思接過來薑嬤嬤手中的衣裳,自己套了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