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先生擺擺手,示意他坐,但是他沒敢先坐,而是一直等黃先生走到對麵的沙發坐下,自己才直挺挺地坐下,屁股隻有三分之一挨著沙發。
西裝男不坐,就站在黃先生的旁邊。
洛塵並不是個話多的人,而且何誌雄到現在也沒有介紹這位黃先生是誰,他就閉口不言,靜觀其變。
鄭融被這氣氛壓抑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更不敢說話。
黃先生就坐在沙發裡觀察著洛塵和鄭融,也不主動開口。
何誌雄便介紹說:“這位是洛塵,這位是鄭融小姐,都是我的朋友。洛塵很厲害,武功高強,醫術也強,上次隻在我肚子上摁了幾下,就治好了我便秘的毛病,很神奇。”
西裝男皺眉,黃先生得的又不是便秘,你何誌雄請個治便秘的大夫來乾嘛,再說這大夫似乎也太年輕了吧,可彆是瞎貓碰著死耗子吧。
黃先生麵上沒有什麼表情波動,也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何誌雄也不知道黃先生這是什麼意思,他心裡開始沒底了,之前想得好好的,趁此機會幫黃先生解決身體上的困擾,便是立了一功,對自己社團內再進一步肯定有所助益,但他現在才發覺,其實洛塵的醫術究竟有多高、看過多少病人、有多少的臨床診療經驗,自己並不清楚,這一回,治得好還好,治不好那就等於把自己和洛塵都給坑了。
在來的路上他想到了這一點,但已經騎虎難下,如果臨時放黃先生鴿子的話,那更是罪大莫及。
他現在有些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麼那麼衝動,可能是謀求上位的心情太過急切了。
何誌雄想請洛塵開始為黃先生診治,卻又怕洛塵沒辦法診治出洋相,話在嘴裡說不出來,臉都憋紅了。
洛塵並沒有注意到何誌雄的複雜心緒,目光看向牆壁上的一幅字,片刻開口問道:“這幅字,是否出自黃先生之手?”
黃先生扭頭看了一眼,臉上露出笑意,反問道:“洛醫生還懂書法?”
洛塵微微搖頭:“不不,我隻是比較感興趣罷了。黃先生這幅字是最近寫的?”
黃先生便站起身來走到牆邊邀請洛塵:“昨晚睡不著,我就寫了這一幅字,正好請洛醫生鑒賞一下,看看我這技藝有沒有長進。”
“鑒賞不敢,就當我是向黃先生請教學習吧。”洛塵謙虛著,也站起身走到那幅字前。
隻見那白色的宣紙上用毛筆寫了四個大字:疏影梅香。
“來,幫我看看。”黃先生看著洛塵,微笑說。
鄭融、何誌雄以及西裝男也都看著那副字,他們隻覺得這字寫得不錯,其他的卻再也看不出來。
洛塵瞧了一會兒,心道,好字啊,氣勢磅礴,力透紙背,一筆一劃都極有章法,整幅字肅殺凜冽,筋骨錚錚,算得上是一副上佳的作品……嗯,這位中年人氣度不凡,寫得字也頗為大氣。
何誌雄借機拍一記馬屁道:“黃先生的字,可比市麵上很多書法家厲害多啦,絕對的大師水準!”
黃先生笑著擺了擺手。
洛塵也點頭道:“這字確實不錯,金鉤鐵劃,遒勁有力。”
黃先生笑容一凝,這明顯是半截話啊,便追問:“洛醫生的話應該還有個‘但是’吧?但是筆意未到,還是境界不足呢?”
洛塵咳嗽一聲道:“我不是很懂書法,鬥膽說一點自己的想法,要是不對,您多包涵!”
黃先生看著他道:“書法交流而已,但說無妨。”
“人有精氣神,字也有筋骨和靈魂。如果僅從筋骨來看,這幅字龍筋鳳骨,已經是絕佳的書法了,但可惜失魂落魄,筋骨成了空架子,還沒有達到筆意通神的境界。”洛塵搖著頭,一副很是惋惜的樣子。
何誌雄簡直為他捏了把汗,何雖然不太明白那些“筋骨”“靈魂”是什麼意思,但也聽得出來洛塵對於黃先生的字評價並不高,以黃先生今時今日的身份和地位,有多少人爭著拍他馬屁都夠不著,還得變著花樣捧他開心,就算這字真是寫得爛透,又有誰敢於直言?
“這話怎麼講?”隻聽黃先生問道,心說你一個毛頭小子知道什麼叫“筆意通神”嗎?
“黃先生所寫的‘疏影梅香’,應該是出自詩人林逋的《山園小梅·其一》中的句子——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詩句寫出水中疏疏落落的梅影搖曳多姿,縷縷幽香在月下遊動飄散,完美表現出了梅花的淡雅和嫻靜。黃先生大概是想表現寒梅傲雪、修潔孤高、筋骨錚錚的姿態,卻忽略了梅花作為花兒本身的溫婉資質。而這幅字筆力十足,卻用過了頭,顯得殺氣騰騰。”洛塵最後看了一眼那副字,歎息道,“書寫的時候,看來還是有些心浮氣躁,太過想要某些東西,才致使整幅字欲念躍於紙上,能放不能收,殺意的凜冽破壞了梅花的清冽,造成一種不諧。可惜了……”
此話一出,黃先生臉色大變,他以為是何誌雄告訴了洛塵什麼,扭頭一看,把何誌雄嚇得手足無措。
何誌雄隻道黃先生接受不了洛塵的評價因而生氣,正在急思如何為他開脫之對策,頭都大了。
鄭融也有些害怕起來,傻瓜也猜得出眼前這位黃先生必定就是同心社高層,聽說黑-幫-大-佬都是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家夥,一言不合就要血濺三丈,洛塵剛才“胡說亂講”一堆隻怕把他給得罪了,即便洛塵功夫了得,但現在是在人家的地盤,待會兒鐵門一關,那就插翅難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