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2 / 2)

他到護士台問清了病房,拎著水果茶葉往病房走,站在病房的大門前,傅有為還有些不自在,自己看望自己?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傅有為敲了半天門,房間才緩緩打開,一抬頭傅有為正對上一雙幽深的黑眸。

今天是周末,鄭信難得的沒穿校服,額頭上也沒戴發帶,氣質乖順了很多。

望著門外的人,鄭信難得皺了皺眉頭:“你怎麼會在這裡?”

傅有為揚起一個大的笑容,舉起手裡的水果和茶葉,他早就想好了說辭:“我爸是鄭伯伯的同事,特地讓我來替他看望一下鄭伯伯。”

逆著光,鄭信眼神暗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傅有為真有理由。

他沉默了幾秒,終於還是側開了身子,讓傅有為進去。

望著病床上沉睡中的鄭誌國。

傅有為心情有點複雜,他還是第一次以這種視角打量“自己”的身體,怎麼說呢,感覺很奇妙。

老鄭家的人和老傅家的長相有著明顯的不同,老鄭家的人長得都斯文白淨,天生就是白皮膚,怎麼曬都曬不黑。尤其是鄭信,生的白不說,眼角還天生一顆淚痣,他長得又高,長身玉立往哪一站,尤其能吸引小姑娘。

老傅家就不一樣了,傅英才是個五大三粗的土老帽,傅苗苗也高挑纖細,長腿細腰。唯獨傅有為長得不像傅家人,白白淨淨,眼梢眉宇之間自帶風流,一股斯文敗類的氣質,反倒像是鄭家人。

按理說傅有為長得不差,就是之前被原主一直糟蹋,有股猥瑣氣息,好在芯子換了個人,才將這濃鬱的猥瑣氣質給遮掩下去,不然再端正的五官那也跟正經搭不上邊。

鄭誌國平躺在病床上,呼吸雖然平穩但是生命狀態已經很微弱了,肌肉漸漸萎縮,內臟的運行也漸漸衰竭,原本硬朗的人像一截乾枯的樹枝一樣迅速失去了養分。

因為係統的緣故,傅有為看得很清楚,鄭誌國的魂魄已經離體了,現在躺在病床上的隻不過是一具空殼子,強弩之弓,支撐不了多久了。

親眼見證自己的死亡,又是另一回事了,傅有為百味雜陳。

鄭信坐在床邊的小板凳上,發絲服帖的趴在耳角,一向挺直的背脊有些輕微的彎曲,他靜靜守在鄭誌國身邊乖巧得不像他本人。他眼底無波無瀾,可是傅有為卻能感受到他的悲傷和無能為力。

眼睜睜看著親人的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流逝。

傅有為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還是停住了,他輕輕拍了拍鄭信的肩膀,手掌接觸的一瞬間,少年僵硬了一下,仿佛一隻刺蝟豎起了保護殼,將自己和世界對立起來,劃分出一塊隻容自己進出的保護層。

他強撐著,想躲開傅有為的安慰。

傅有為的手沒有挪開,溫柔而堅定了拍在他的肩頸上,無聲的傳遞力量。

鄭信眼神黯淡了一下。

他垂下頭,神情不辯。

*

十二點剛過,鄭仁就拎著公文包出現了。

他西裝革履,製服筆挺,金絲眼鏡下眼神銳利,薄唇緊抿,一張俊臉常年保持著不變的神情,透露著一副拒人千裡之外的疏離與淡漠。

鄭仁是傅有為的長子,和鄭信相比,鄭仁的經曆就傲人多了,十七歲以市狀元的成績考上了全國最頂尖的學府,畢業後又在國外深造兩年,如今是生物製藥方麵最炙手可熱的新星。

傅有為上輩子隻有兩個兒子,小兒子年少時候雖然有過叛逆期,但很快就在他的引導下走向了正規,因此沒怎麼費過心思,誰成想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居然要重新體會這種焦慮。

他這兩個兒子吧,鄭仁嚴謹克製,鄭信疏狂不羈,雖然各有各的優點,但是有一點出奇的一致,什麼事都愛悶在心裡,憋著不說。

傅有為就怕“自己”一走,這倆孩子悶在心裡,走不出去。

*

鄭仁剛從實驗室出來,身上還帶著一股濃鬱的藥劑味道,看到病房裡多出來的人,他淡淡抬了抬眼,金絲鏡框在陽光下反射出一道輕微的光。

他開口,聲線清冷如碎玉輕撞。

“你是?”

他對誰都是這樣一幅疏遠樣子,傅有為歎氣,解釋自己的來曆:“我父親和鄭伯伯是同事,我代替他來看望一下伯父。”說著,傅有為拍了拍鄭信的肩膀。

“你哥哥來了,你都守了一宿了,回去睡一覺再來吧。”

注意到鄭信眼睫下一圈微微的青痕,鄭仁蹙了蹙眉間:“你累了,回去睡吧,這裡有我,你放心。”

鄭信還有些猶豫,他站起身,十八歲的少年已經抽了條,立在那裡清瘦頎長,幾乎能平視他的兄長。

在鄭仁麵前,他不自覺的壓低了聲音:“我還不累。”

鄭仁抬眸,眼神直接對上他的,他的目光銳利而不容拒絕:“你需要休息。”

說著,他放下公文包,又解開了袖扣,白襯衫被整齊的挽起,露出一截精壯的手臂,這個動作很好的表明了他的意思。

鄭信不再堅持,他深深看了一眼哥哥,垂下眼睫,單手拎上書包離開了病房,鄭仁說的沒錯,無論從生理還是心裡,他都需要休息。

傅有為猶豫了一下,沒有立時跟上去,而是靜靜的看著鄭仁,欲言又止的想說些什麼。

察覺到病房裡還有一位“客人”,鄭仁回眸,看了他一眼:“有事?”

也許是解開了扣子的原因,鄭仁的態度比剛才稍微熱切了一點,當然僅有一丁點,熱情的程度約等於無,如果不是傅有為太了解他,幾乎感受不到他的放鬆。

傅有為頓了頓說道:“你弟弟最近的狀態有些不對,你有空的話,應該多留意一下。”傅有為指了指病床上的那鄭誌國。

“他可能一時無法接受,目前生活上出現了一些小問題。”

鄭仁的目光在傅有為的身上凝聚了一下,幾乎是同時,他立刻感受到了一股壓迫感,傅有為苦笑,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能體會到兒子帶來的壓迫感。

不過也對,傅有為這具身體也才二十出頭,對於鄭仁來說,卻是還是有些不夠看。

凝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加凝重,傅有為反而更加坦蕩地迎接鄭仁的這種觀察。

也許是他的態度太過於坦然,鄭仁很快便收回了目光,他挑眉:“你的建議很好,平時是我疏忽了對鄭信的關注。”

有了鄭仁這句話,傅有為稍微鬆了口氣,他一向是說到做到的人,既然鄭仁說會多關注鄭信,那就一定會做到。

不過望著兒子冰山一樣的臉,傅有為有些頭疼,他還是不該抱太大指望,就鄭仁這種大冰塊一樣的性格,開導鄭信什麼的,應該沒太大希望。

*

從人民醫院出來,傅有為冒著腰開鎖,剛開了沒一半,突然從上方投下一片陰影。

傅有為抬頭一看,竟是鄭信抱著手臂,斜斜靠在欄杆上,陽光從他身後照過來,正好映在地上,形成了一小塊陰翳。

他抬眼,眸底一片幽深,配合著稍顯青色的眼眶,顯得莫名陰沉而憂鬱。

他開口,聲音有些喑啞。

“打街機嗎?”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