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閣有些不明白,看這架勢,怎麼又突然要開始畫畫了?
秋丫頭領著眾人出來,拐過一個屋角才低聲說道:“師傅這是來靈感了,現在不能打擾。”
一群人不明覺厲,都感覺藝術家是另一個星球來的物種。
旺財叔還低聲對秋丫頭說道:“秋丫頭,你以後會不會也這樣神神叨叨的?”
秋丫頭抿嘴笑:“哎喲,我離這境界還差著十萬八千裡。”
幾人就這樣閒扯瞎聊著,約摸過了一個鐘頭,才聽見一聲長笑:“哈哈哈,成了!不錯不錯!”
幾人趕緊轉回,就見丁老頭正在活動手指頭,一邊看著自己剛才的畫作,一邊點頭。
李君閣湊頭看去,畫中是一個偏廳一樣的地方,明顯是一個古代的辦公場所,幾案,香爐,書架,蒲席,帷帳,筆硯俱全,幾案上堆滿了案牘,後邊的博古架上也擺了一些陳設,但主要還是書簡。
一個古裝人物豐神俊朗,手持毛筆,似乎正在修改一篇文章,但是眼神卻不在文章上。
窗外近處是綠柳,遠處是青山,天上流雲徜徉,正是人間春好時節。
畫中人物視線遙望著天上的白雲,明顯是深思不屬。
幾案上擺著一盆花,正是“五溪仙黃”,窗下靠幾上也擺著一盆,正是“碧波玉龍”。
旁邊題了兩句詩“猶喜蘭台非傲吏,歸時應免動移文。”
一看詩句李君閣就明白了,畫中人物乃是白居易,畫的是他在秘書省中的工作片段。
唐代秘書省又叫“蘭台”,是負責校驗典籍,勘正文章的地方。
這其實是一個清貴的職位,品秩雖然不高,但是要是沒有點學問還真進不去,可白居易對這份工作似乎還不太滿意。在回憶這段生活的時候寫下了“厭從薄宦校青簡,悔彆故山思白雲。猶喜蘭台非傲吏,歸時應免動移文。”這麼一首絕句。
看似嫌棄這份工作,想起了故鄉的雲,其實有作者一份自傲在裡邊。
當真是移文不可改?當真蘭台吏不傲?當真的理解你就輸了!
一個“喜”字說得明白,大家都乾得可以,到了我這裡都不用再動筆了,今天一天又偷懶了,不錯不錯,值得表揚!
這是種什麼心態?這完全是在俯視同僚!
畫裡白居易的神情完全將這層詩意描繪了出來。
李君閣擊掌叫絕,能從蘭花聯想到蘭台,從蘭台聯想到白居易,不管丁老頭這是熟慮還是巧合,這個坑,已經給日本人挖得妥妥的了!
主要是白居易對日本的影響實在是太過深遠,還在唐代,白居易的大作就已經被日本人視若圭璧,平安時代大江維時編輯的《千載佳句》,收集了中日詩人詩歌一千一百多首,其中白大大一個人占了五百三十五,差不多就是一半!
當年嵯峨天皇召見臣下小野篁,曾念了一句詩:“閉閣惟聞朝暮鼓,登樓遙望往來船。”
小野篁奏對道:“老板你這兩句整得多巴適的,不過‘遙’字好像改成‘空’字更安逸些。”
天皇感慨道:“這是白大大的句子,你真當老子做得出來?老子特意拿來試你龜兒的!原來你狗的讀都沒讀過的說?原詩裡頭恰恰就是一個空字!你龜兒的詩思,硬是跟我偶像合拍了喲,賞!”
由此足見白大大的詩篇,對當時孺慕漢家文明的周邊各個小國的影響。
這包藥送過去,日本人絕對是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
李君閣將思路給幾位一說,連老頭都覺得匪夷所思,訝異地道:“哈哈,這太巧了吧?我還真沒想那麼多!”
李君閣說道:“丁老,這幅畫我可就厚著臉皮求下了啊!展台就按唐代秘書省這個廳角布置,再把這幅畫掛上。石頭叔你抓緊時間用青瑉石雕兩個蘭盆。‘五溪仙黃’至正大雅,盆子就雕成夔鼓之型;碧波玉龍如潛龍出淵,盆子就雕成東海巨浪之型。然後良子你負責移盆修飾,這就妥了!”
丁老頭笑道:“前幾天收了你一個硯台,正尋思著這麼謝謝你呢,這幅畫要是能幫得上忙,那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