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沒有奏錯，但手腕太緊。音符一個個繃在空中，它們沒有聯係起來。”
白菲昕重複，“對。手腕太緊。”
藝術老師想了想，否認了，“我覺得沒有任何問題。”
“技巧不足卻不敢承認，是無法進步的。你在不停地汙染我的耳朵。實際情況是，我用腳都比你奏得好聽。”
白菲昕複讀機，“對。用腳……嗯？”
白菲昕突然反應過來，不對，明明是她在勸藝術老師回去，是誰在中間插話。
她轉身一瞧。
一個男人站在她身後。對方臉上蓋滿了雜亂的胡須，把麵容都遮住了。但對方氣勢高漲，說起話來極其自信，掃過來的眼神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你是誰？”藝術老師跳腳了，“憑什麼說我技巧有問題，你行你上啊！”
白菲昕眼見著對方噎住了。
男人的氣勢肉眼可見地消退下去了，他後退了一步，“我隻是一個普通人。沒資格點評什麼。”
他的眼神黯淡下來，轉身走了。
白菲昕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像是被鎮住了，她和藝術老師麵麵相覷了一會。
藝術老師緩了一會，又上台去了。他沒有立刻演奏，而且點評起學生剛才的表現。
他正說著，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清淡的聲音。
“抱歉，對音樂，我還是無法做到妥協。”
白菲昕一看，說話的還是剛才那個男人。
對方說完了這句，突然又下了舞台，走到後麵，抱出了自己的行李。
那行李方方正正的，被用麻布仔細包裹著。
他微微歎息，手輕輕撫摸過去，然後揭開了麻布。
麻布包裹著的是一個華麗的金絲楠木盒子，一看就昂貴非常，揭開蓋子，裡麵安安靜靜躺著一把築。
築是一種形似琴的樂器，有十三弦，弦下有柱。手指按弦，然後用竹尺彈奏。
白菲昕突然就明白了。
而藝術老師剛剛演奏的也是築。所以他無法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他熱愛音樂。珍惜自己的樂器。
他輕輕歎息，“天下之大，可有我的容身之處。”
然後男人奏起了心愛的築，那音調聲悲傷而激越。他沒有唱詞，但曲調已經言儘了心情。
白菲昕聽著突然湧上了一股悲傷慷慨的情緒，又不全是難過帶著對未來的堅定，想念家鄉，卻又帶著淡淡的傷懷。她輕輕地歎息起來。
“嗚嗚嗚。”
白菲昕轉頭一看，不知何時，周圍已經圍滿了人，而藝術老師更是誇張，已經滿臉是淚了，嗚嗚說著，“他說得沒錯，我彈得就是狗屎。”
白菲昕黑線。
等一曲奏畢，周圍安靜了一會，然後突然爆發出劇烈的掌聲。
男人微微點頭向大家示意。
藝術老師大步上前，大聲喊道，“先生是我錯了，我有眼無珠。可否告知姓名，天下間能夠彈奏出如此曲調不可能默默無聞。”
男人逃避地轉開了眼睛，但他很快又轉了過來，“我既然已經演奏了築，使用假名也沒有用了。”
“在下李蘭澤。”說著他抓住了自己的胡子，使勁一撕，就全部扯了下來。
是非常年輕的一個青年人。他麵色白皙，眉目深濃，看人的眼神銳利又帶一點溫和。
“李先生？！”藝術老師震驚了，“我聽聞您被平國國君請入宮廷演奏啊，怎麼會在這裡？”
周圍人也紛紛發出騷動的聲音。白菲昕左右看了看，她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但看起來真的天下聞名。
李蘭澤語氣淡淡的，“我和朋友們得罪了貴族，不得不離開。於是我們分開逃跑，我就到了此處。”
藝術老師立刻抓住白菲昕，“掌院，李先生非常有才華，請您一定想辦法留住他。”
白菲昕當然願意請對方留下來。
她剛剛才聽過了他的演奏。音樂的力量是不需要用語言解釋的。甚至哪怕隻聽到過一次，自然而然就能明白。
而對方那種能夠用音樂帶動所有人，也不是一般音樂家能夠做到的。
如果能夠留在書院裡，就能教學生了，多好啊。正好音樂社才開辦。她考慮著。
李蘭澤雙手輕輕放在築上，眼睛望著白菲昕，但沒有說話。
白菲昕一看，這態度是有門啊，立刻一揖到底，“先生大才，不應該到處顛沛流離，請您一定留在白馬書院。書院一定用最頂級的禮節對待您。”
“您不怕因此惹禍嗎？” 他淡淡地問。
白菲昕態度堅決，“不怕。”
李蘭澤想了想，輕輕點頭了，“好。”
周圍立刻發出一陣歡呼聲，還有人連連鼓掌。大家都知道白馬書院的好，看到李蘭澤願意留下都為他高興。
同時也為自己高興，以後有好的音樂聽了。
白菲昕也鬆了一口氣。
藝術老師順口問，“李先生，您究竟是遇到了什麼事情？“
李蘭澤語氣清淡，“我原本和兩位好友在家鄉的市中心自顧自地喝酒、彈琴，旁人側目我們也不在意。他們一個是遊俠，一個是屠狗人，雖然身份不高，但我們都非常快樂。”
“後來，平國國君請我入宮廷演奏，我們三個人就一起去了平國，沒想到我在那裡得罪了貴族。對方想殺掉我，但又舍不得我演奏的技藝，就想熏瞎我的眼睛，既能化解我的危險，又能夠讓我繼續演奏音樂。”
“後來，是我的朋友幫我逃了出來。然後逃亡途中，我們分開，就失散了。”李蘭澤輕輕撫了撫自己的築，沒有多說。
周圍人立刻是一片大嘩。紛紛譴責起這個貴族來。
白菲昕也是義憤填膺，什麼人啊，怎麼這麼狠心，又想熏瞎藝術家的眼睛。這都是什麼破毛病！
咦，她為什麼要說 “又”？
白菲昕突然愣住了。
等等啊，讓她先捋一捋。
白菲昕自己琢磨了一番，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三個朋友。
一個遊俠，一個屠狗人，還有一個音樂家。
然後這個音樂家還差點被人熏瞎眼睛囚禁起來？
怎麼感覺要素有點齊全的樣子？
白菲昕又轉頭看了看李蘭澤。李蘭澤此刻還在寶貝地撫摸著自己的築，沒有注意到白菲昕的眼神。
應該不會這麼巧吧……
白菲昕心裡突然不確定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架空，時間線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