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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鼬麵前的男人與[山姥切國廣]還是稍微有些差距的。
雖然外表看起來是一模一樣, 但氣質啦穿著啦, 卻完全找不到一絲的相同點。當然,把兩個人聯想到一起還是相當簡單的, 比如雙胞胎兄弟啦三胞套兄弟啦四胞胎從小失散的兄弟之類的。
但即使如此,鼬還是沒有猶豫,直接叫出了某個人的專屬稱呼。
這讓看起來邪氣許多的男人哼笑了聲。
他揮了揮手,像是逗貓一樣將少年招到自己身邊。
鼬乖乖巧巧地走過去,心底卻不斷湧上疑問, 最終在對方似笑非笑的目光下銷聲匿跡。
“行了彆想了, ”男人順手揉了揉他的頭頂, 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漫不經心, “整天沒事想那麼多,幼崽就像幼崽一樣傻一點不行嗎?”
鼬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於是男人也不多說, 領著少年往某個方向走去。
在到達家之前, 男人給了他一把鑰匙。
鼬疑惑地看過去, 卻見山姥切國廣的視線依舊放在他手中的鑰匙上。
見鼬注意到了這點, 他側了側頭,將目光從這之上挪開。
“早先的時候, 我們總說想換個大點的地方住。”扭過頭的男人輕聲說道,“不過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嘛,還是主要是主君的緣故,一直沒搬過去。”
“但是房子是早就準備好了的, ”他低下頭低低笑了聲, 一瞬間鼬覺得麵前的這個還是那個教他刀術的山姥切國廣。
不過不是的。
他心知肚明。
但是不知道為何, 明明這個[山姥切國廣]的存在都是在那幾年不經意的時候窺知來的,但從那次第一次——來授課的人不是那個溫和的山姥切國廣而是這個的時候——開始,他就覺得,相較起另一位,他對這位更加熟悉。
那種熟悉感十分奇妙,頗有一種來自於靈魂深處之感。
可又像是幼年的自己曾軟乎乎地躺在對方手上,咿咿呀呀地去伸手摸對方垂下來的金色短發。
可是當他偶爾一個人獨處的時候細細回想,又覺得這記憶來的模模糊糊,說是記憶更像是自己的臆想。
因此鼬也不曾同人說出這臆想。
可當這個人出現在自己身前,那止不住的臆想又開始回蕩在自己腦中。
似乎真的有人曾經扶著走起路來跌跌撞撞的自己,搖搖晃晃地往跪坐在前方不遠處的女性身邊。
若是走的乏了依舊不能觸及那個人的衣袍袖角,尚且年幼的他便會鼓起嘴,耍賴一樣坐在原地。
“啊呀啊呀,”坐在前方的女性捂著嘴,毫不留情地嘲笑起還隻有三頭身的小家夥,“這是在耍賴嗎?果然鼬醬還是個小孩子啊。”
這個時候扶著他的人便會不輕不重地應和幾句,毫不留情地將他從地上一個使力拔蘿卜一樣拔起來,然後拎著送到毫無形象哈哈大笑的女性身邊。
“山姥切真是,”她笑哧著,“這樣不就和伽羅醬的刀設重合了嘛。”
誒?
鼬突然反應過來。
原本模糊的記憶像是誰伸手去把落在上麵的灰塵拂去一樣,一點點浮現在鼬的腦海裡麵。
當他再反應過來山姥切國廣已經離開了,他站在自己家的門口,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什麼東西從臉上流了下來。
他略顯木訥地伸手摸了摸臉頰,果不其然摸到一片濕潤。
明明沒有什麼值得難過的事,也沒有能夠迷亂人的眼的風吹過,可就是有一種令人想要落淚的酸澀,從見到那個人的第一眼開始湧動,到最後終於全然爆發,將他打個措手不及。
他也沒有伸手將臉上的東西擦掉,而是抬頭看向了男人離去的方向。
此時已經看不到已經離去的男人的背影了,但鼬還在固執的看著這個方向,就像是在等待著什麼出現一般靜靜站著,直到領著孩子們回家的織田作出現在視野中。
左手牽一個右手牽一個身後還跟了倆的織田作:“……是忘記帶鑰匙了嗎?”
鼬的視線順其自然地收回到身前家人的身上,含糊地應了聲當做回答。
在最後關上門的時候,鼬也還是回頭望了下。
不知怎麼的,他總有一種預感。
預感著這是最後一次見到山姥切國廣。
不論是溫和的那位,還是如今掌控身體的這位。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這件事,鼬就感到了由衷的難過。
但在家人們關懷的目光之下,他還是支起了一個笑容。
看著這麼都笑得勉強的長子的織田作將帶回家的菜放進冰箱,遲疑地伸手摸了摸長子的頭。
“累了的話,就休息一會吧。”
他這樣寬慰他的長子,試圖將無形的重負從對方身上脫下。
*
那個晚上鼬沒有睡好。
那一小段記憶不斷在他腦海中回放,像是害怕再度忘卻一般不斷反複,直到將所有片段,連著光線的角度外界的溫度都記得清清楚楚,直到一切都刻在腦中才停止這自虐一般的做法。
赤著一雙眼的少年光著腳站在木質的地板上,身後低著頭的山姥切國廣看似不耐煩卻溫柔地攙扶起[他],然後一把拎起來送到光的另一邊去。
但鼬不為所動。
他回過頭,直視虛空的某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