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 於燃淋雨的轉天就發燒了。
與他同時生病的還有於燼, 因為昨晚被於燃趕去客廳睡, 吹了一宿過堂風, 醒來不停打噴嚏流鼻涕。李桂蓉不得不工作請假照顧兒子們,熬了一鍋小米粥,倆屋來回跑喂他們吃。
李桂蓉吹了吹勺子,遞給於燼, 問:“你哥昨晚淋雨乾嘛?”
“他說他臟了。”
“那去洗澡啊。”
“他說他心裡臟。”
李桂蓉翻了個白眼, 把碗放於燼手裡, 又去盛了一碗新粥拿給於燃喝。她進屋後, 看見於燃閉眼躺床上嘀嘀咕咕, 宛如夢囈,就彎腰湊過去聽仔細點——
“兄弟是山, 兄弟是海, 我為兄弟上刀山下火海……”於燃神誌不清地念叨,“兄弟的媳婦不能搶,兄弟的老婆更不能當……”
李桂蓉把他晃醒了,“我剛才跟你班主任請完假了,你喝點粥, 喝完吃藥睡一覺, 你看你現在都病得鬼叫了。”
於燃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望著母親, 懇切道:“媽, 我想改名字。”
“改什麼改, 你就叫這個了,我沒空給你折騰。”
“我不想叫‘於燃’了。”於燃病怏怏地說,“我應該叫‘於心’,因為我於心有愧。”
“於心有愧?你乾脆叫狼心狗肺吧!又跟我在這兒胡言亂語……喝粥!”
於燃現在口腔乾澀,什麼食物都嘗不出味道,隻能機械般地進食填飽肚子。吃完藥,他就躺床上仰望窗外碧空如洗的藍天,視野偶爾有鳥滑翔而過,他心裡萌生出一陣羨慕。
自己要是一隻小鳥就好了,那樣就不會為了背叛兄弟而痛苦。
於燃回憶許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起對楚眠產生了出格的感情。他們在日常瑣事裡磕磕絆絆,快一年才了磨合到現在的默契,可他卻在渾然不知的狀態下讓罪惡的種子生長變異,直到今天才覺醒。
他用手機大聲播放了《有一種愛叫做放手》,情不自禁地跟隨歌曲唱出來,每當他念出一句詞,左半邊牙齒就隱隱作痛,就像是在提醒他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要接受疼痛的懲罰。
更讓於燃心口酸澀泛濫的是,他懼怕楚眠知道這駭人的真相,他怕對方難過,怕對方憤怒,所以倒不如自己默默承受這份痛苦。
於燃持續播放傷感情歌,當他唱到“就讓我留在輪回的邊緣,等一道光線”時,音樂暫停了兩秒,手機提醒他有一條新短信。
他拿起一看,是楚眠的問候:“好點了嗎?”
於燃壓抑半天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他重重地倒吸一口氣,把手機抱緊在懷裡,讓楚眠的短信貼著自己胸口,好像這樣能緩和病症。
過了幾分鐘,他才鄭重其事地回複道:“雖然我的病還沒有康複,但有你的一句關心,就能讓兄弟我回頭是岸!”
楚眠的短信很快又發來:“吃完藥睡一覺,蓋好被子。”
於燃唉聲歎氣,楚眠越是關心他,他就越慚愧不安。自己最好的朋友如此真誠溫柔,可他呢?他現在卻想入非非,盼著楚眠能親手給他蓋被子!
“你走吧,你放過我吧……”於燃懇求著自己體內的惡魔,閉上濕潤的雙眼,緩緩睡去。
他這一覺睡到轉天淩晨五點,又眯眼了一小時,正好到李桂蓉起床上班的時間。於燼的感冒已經痊愈,換衣服洗漱準備上學。
於燃燒退了,體溫正常,卻還賴在床上不動彈。李桂蓉喊了好幾遍,最後親自去拽他,“趕緊的,一會兒上學遲到了。”
“我不去。”於燃栽倒回床上。
“你腦袋都不熱了,乾嘛不去?我昨天就跟你班主任請了一天假。”
於燃抗拒麵對楚眠,緊繃著身體,死活不肯起床上學。李桂蓉趕著上班,沒空跟他置氣,妥協道:“最晚你中午去學校,不去不行,你都快期末考試了。”
於燃一聲不吭,縮進被窩裡獲得安全感。
然而他這種逃避方式持續不了多久,戴老師不停地給他打電話催他來學校,於燃最煩這個代班班主任,不由得想念起好脾氣的白玉珠,可惜得下學期她才能回來。
下學期……於燃猛然想起分班的事。自己之前是因為楚眠才決定考實驗班的,現在想來,恐怕這個決定就是出於私心。
他懊惱地拍了一下額頭,喃喃自語:“於燃啊於燃,你果真是跟魔鬼出賣了自己的靈魂。”
今天的陽光尤為刺眼,於燃特意挑了午休時間去學校。一進班,很多同學都熱情地跟他打招呼,問他發燒好沒好。
楚眠雖然也第一時間看向他,但沒有多餘情緒展現,隻是淡笑著點了下頭。
於燃的目光接觸到那張臉的刹那,就匆匆彆過去,不敢直視對方。
他走到位子坐下,心不在焉地收拾試卷,一想到楚眠也許正在背後審視自己,他就如坐針氈,生怕對方起疑心。
楚眠當然馬上發現於燃心情比平時沉悶,以為他隻是生病剛好沒力氣胡鬨而已,便沒多在意,也不去打擾。
於燃始終坐立不安,時不時轉頭偷看楚眠,對方的臉一如既往英氣逼人,哪怕是寫作業都自然流露出優雅氣質。他這下明白楚眠所說的“滿眼都是那個人”的感覺了,他現在連旁光裡也被楚眠填得滿滿當當。
“於燃,你快看這個,”方昭走過來向他展示掌心上的東西,“限量款‘滋滋’,本體糯米糍。”
於燃低頭看見方昭手上躺著一枚金屬胸針,塗了層白漆,做成了成駿吉祥物“滋滋”的模樣,是今年夏天的限定款,聽說隻有年級平均成績前五十和曆次單科狀元可以擁有。
“噢。”於燃沒再多看。
方昭本以為於燃會眼前一亮地羨慕,卻不料他反應這麼冷淡,“怎麼了你,是不是病還沒好就來上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