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春餅(2 / 2)

二人森林 浴火小熊貓 14784 字 7個月前

橋終於修完了, 何田和易弦在橋上走了幾圈, 感到很滿意。

美中不足的是, 這畢竟是條索橋,橋板之間有二十厘米的距離,走起來晃晃悠悠的。

想象一下,夏季橋下河水奔騰, 湍急的水流拍打兩側懸崖發出轟隆聲,腳底不斷有水霧衝上來撲在臉上身上, 這條橋走起來的感覺和現在可能非常不同。

何田還試著帶大米來參觀索橋。

大米嚇得要死,被何田趕著勉強在橋上走了兩三塊橋板,說什麼也不肯走了,她和易弦又費了點事把它給趕下來。

看來,要讓大米過橋,得在橋上釘上縱向的竹子, 進一步加固橋底才行。

何田忽然有些激動,她眼圈紅了,抓著橋欄默默在心裡說, 奶奶,爺爺,你們看,橋建好了。我和易弦建的。

下山時,何田又再回頭看看那座淩空架在兩岸山崖間的吊橋。

她深感驕傲。

有了橋, 在夏季也可以很容易地到對岸去, 但她也有點擔心, 察普家的林地在下遊,和何田家的比鄰,他們會不會認為何田有擴張領地的野心?會不會覺得有威脅?會不會伺機破壞這座橋?

易弦像是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小聲說,“他們不會的。”

“為什麼?”

易弦沉默片刻,解釋道:“他們是那種隻敢欺負弱小的人。對比他強的人,他隻敢躲著走。”

何田想到上次見到察普兄弟,他們那種客氣的態度,暫時放心了。

藤橋修得時機恰恰好。

橋修好兩周之後,春天來到了森林。

從頭一年十一月到次年的四月,冰凍了整整五個多月的河流終於蘇醒了。

那天下午,何田正和易弦坐在家中整理貂皮。

剝好晾乾的貂皮現在可以從樺木板上取下來了,再過幾周,商人就會陸續來到山下的集市,為了讓貂皮賣相更好,現在剛好夠時間給它們做最後的“美容”。

貂皮從木板上摘下來後還是硬邦邦的,何田把一隻貂皮的頭和屁股緊緊握在雙手中,貂的身子放在她膝蓋上,抓住頭尾在膝蓋上反複輕輕磨蹭,蹭完一麵,翻過來,再蹭另一麵,然後,一手伸進貂皮腹部的裂口,把貂皮撐開,重新鋪平,再蹭兩側。這樣磨蹭之後,貂皮就恢複了一些彈性和柔軟。這時,再抓住貂皮的尾巴,從肚子的破口掏出來,像把一隻手指裡子翻到外麵的手套給重新翻正一樣,把貂鼠的頭、四肢還有尾巴,都翻轉過來。

翻完之後,何田手裡握著的就是一隻毛茸茸的貂鼠,當然,隻有皮。

貂皮翻過來後,皮貨商人可以一眼看清貂皮的質量如何——鼠絨是哪一種?貂鼠有好幾種品種,最受歡迎的一種叫油鼠,這種貂鼠的毛被光亮,頂毛一根根豎起,油光發亮;次一等的,是絨鼠,這種貂鼠的毛被全是仿佛羽絨質感的絨毛,不會有尖端能發射出小虹點的亮澤,但是更加細密,做出的衣物也更暖和。

然後,要看貂鼠皮毛的顏色,皮貨商人會把貂毛分成紫、黛、黑、灰、青、雜幾種,最上乘的就是那種黑亮得每根毛的尖端在陽光下會有虹點的,這種就是紫;之後是黛色,一種黑得在光下有仿佛某些黑色禽鳥的羽毛才有的那種墨綠色光暈;這之後是純黑,灰黑,和青灰三種毛色,其他的毛色,棕黑色,棕紅色,等等,都叫雜色。

最難得也最昂貴的是銀灰色的貂皮。這種貂皮是銀灰色,可遇不可求。還有更罕見的是白化的貂鼠,通體雪白,眼睛紅色,這種貂鼠何田隻聽說過,並沒見過。白化的貂鼠活著的更值錢,它們會被馴養成寵物,據說能給主人帶來好運。

除了貂皮的顏色,毛被的完整度,另一個評級標準就是大小。同樣的顏色、毛被,越大的貂皮賣得越貴。商人們也定有標準:頭尾長度超過50厘米的,是大鼠,五十厘米到四十厘米的,是中鼠,再小的,就是小鼠了。

當然,考量毛皮價值高低最重要的標準之一,就是完整性。

即使是最難得的銀貂,如果皮毛上有劃痕,或者是被老鼠啃咬破了個洞,或者是有子彈洞,都會大大降低價值。

所以何田一直謹慎小心地儲藏收獲的貂皮,把它們晾乾後鄭重地放進樟木箱子裡,再把箱子放在塗了油的兩根橫梁上。

翻貂皮也是個精細活兒,乾燥了的貂皮變得堅韌,如果沒磨蹭好,彈性不夠,翻的時候就容易折斷,或者出現裂痕,尤其是在翻尾巴和四肢的時候。這時手指的靈巧、用力的大小、還有經驗,都十分重要。

這個活兒,易弦當然也是乾不了的。他隻能幫著把貂皮肚子翻過來,然後還得要何田拿著一隻細木錐子把尾巴和四肢翻好。

他聽何田講了貂皮如何分類後,倒是很能幫上忙,大約是從前見過不少好貨,他很快就把翻好的貂皮按照顏色先分好了類。

然後,何田給易弦一把豬鬃木梳,讓他把貂皮的毛梳得光亮蓬鬆。

這活兒易弦也乾得很好。

何田誇了他幾句,他很有點小得意。這時剛好他梳完了手裡所有的貂皮,看到何田白白的小手握著油亮亮的貂皮和木錐子靈巧地翻動,心裡不知哪裡像被貂毛蹭到了一樣微微發癢。

他看看何田烏黑的辮子,握住她的鞭梢,“我給你也梳梳吧?”

何田瞪他一眼,嗔笑,“不要!”

易弦假裝沒聽到,抓住她辮稍,輕輕一捋,把綁在上麵的皮繩摘掉了,然後,他站到何田身後,笑嘻嘻把她頭發打散,握在手裡,用剛才何田教他的梳貂毛的手勢給她梳頭發。

何田起初嘻嘻笑,還說,“待會兒我也給你梳!”梳了一會兒,她忙於專心工作,就不理易弦了。

易弦手裡握著她的頭發,從頭頂梳到發尾,何田的頭發本來就自然卷,梳成鞭子後發絲更彎了,散開梳理後變成了蓬蓬鬆鬆的一大捧,散發著淡淡的野菊花的香味。

他們昨天才洗過澡。

易弦握著她一束頭發,自然而然地放到鼻端去聞。

“你乾什麼呢?”何田突然一問。

易弦嚇了一跳,趕快鬆開她的頭發,他這才發現他們是對著窗戶而站,何田從窗子的玻璃上看到了他的小動作。

他結結巴巴說,“嗯……怎麼覺得,你頭發和我的聞起來不一樣,為什麼?明明用的是同樣的肥皂液。”

何田信以為真,她放下手裡的貂皮和工具,捏住自己一縷頭發聞了聞,又招呼易弦,“你過來,我聞聞你!”

易弦轉身就走,何田跳起來張開雙手撲他,哈哈笑著。

屋子又隻有這麼大,他又不敢真的推搡她,躲了幾下就給她撲到了。

何田抱著易弦胸口肩膀,嘻嘻哈哈玩鬨,“你躲什麼?讓我聞聞你!”她比易弦矮一個頭還多,當然夠不到他的頭發,隻能抱著他的腰不斷往上跳。

易弦又是羞澀,又是緊張,無可否認地還很歡喜,為此隱隱地還覺得羞愧。為了避免何田再抱著他蹦來蹭去的,他趕緊蹲下來,“好了,彆鬨了。”

何田把臉伸過來,湊在他頭側聞了聞,又抓住自己的頭發再聞聞,“還真的不太一樣呢。”

易弦心裡說,廢話。我是男人,你是女人,當然不一樣。

他這麼想的時候,何田的鼻息和柔軟的發絲蹭在他的耳朵,頸後,弄得他心裡那隻小獸蠢蠢欲動。

“彆鬨了。”他斯斯文文地站起來,拉著何田的胳膊把她帶回窗前的桌子旁,重新給她梳頭發。

要是能一輩子這樣給你梳頭發就好了。

這樣的想法在易弦腦海裡閃過,他搖一搖頭,垂下眼皮。

何田感覺到易弦的情緒忽然低落了,她問,“你怎麼不高興了?”

從玻璃窗中,她看到易弦的嘴角下垂,變成了三角,可是窗子被分成很多木格,她看不見他鼻子以上的臉部是什麼表情。

過了一會兒,易弦才說,“我剛才想到,春天就要來了,我……”

他沒再說下去,何田也難過起來。

她很想說,那你能不能不要走了,就留下來?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轟隆聲。

像是有什麼東西炸裂了,又像是天上在打雷。

可是窗外的天空一片碧藍。

易弦問,“那是什麼聲音?”

何田垂下頭沉默了一會兒,慢慢轉過臉看著易弦,“春天來了的聲音。”

易弦心頭一沉,和何田四目相對,兩人都沉默著。

四月了。

雖然室外的溫度還是在零下,可是冰層再也無法阻止水流的力量,冰凍的河水蘇醒了,冰層河底向河麵一層層裂開,發出巨大如雷鳴的轟隆聲。

冰河開凍了。

春天真的來了。

往年,冰河開凍,發出巨響宣告春天來臨時,何田家都要準備一樣特彆的食物——春餅。

今年也不例外。

用麵粉和上水,攪成麵團,揉好,放在盆中蓋上濕布,讓麵團醒半個小時左右。趁著這個時間,就剛好可以準備春餅中夾的各種菜、肉以及醬料。

何田準備了兩種肉,一種,是煙熏的鮭魚肉,另一種,是上次去火山取硫磺時打到的那隻獐子。入冬之後如果能打到獵物,何田通常不會再醃製或是熏製。寒冬的室外就是天然的冰櫃,在獵物剛打到時趁著肉還溫熱切成塊,分彆凍上,每次要吃時拿出一塊化凍就行了。

獐子肉本來是打算今晚和筍乾、白蘿卜、花菇一起燉了吃的,已經解凍好了,現在何田把肉切成細絲,拌上一點鹽、糖、辣椒粉和土豆澱粉,醃一會兒,準備炒成肉絲。

她在鐵鍋裡放上一大塊豬油,油熱了之後先倒出一些放在一隻陶碗裡,然後炒熟獐子肉絲。

煙熏鮭魚肉是去年秋天做好的,片成薄薄的片,放上蒔蘿、和一點胡椒粒醃一會兒煙熏,魚肉現在是半透明的橙紅色,上麵有象牙白的脂肪紋路。

除了這兩樣肉,何田還準備了焯熟的豆芽,切成細絲的蘿卜乾和醃白菜。

這時麵也醒好了。

何田取出麵團,在案板上重新揉勻,切成十二個小段,讓易弦按成扁扁的,然後擀成餃子皮的大小。

到這裡,準備麵團的程序還是和做餃子皮一樣的。

這之後,就不同了。

何田把剛才準備好的熱油端來,跟易弦一起勻勻地塗在擀好的麵皮兩麵,再把它們一層一層齊齊地摞起來。

接下來,何田用擀麵杖把摞成厚厚一疊的麵皮擀了幾下,麵皮頓時大了一圈,再把這摞麵皮小心地翻過來,再擀幾下,反複這個過程幾次,當麵皮變得和陶盤一樣的大小時就擀好了。

這時的麵皮薄得像片樹葉,麵皮之間塗的油讓它們不會粘在一起。

何田換了蒸鍋,在蒸籠裡放上籠布,把這疊春餅放在籠上,水開之後蒸上十幾分鐘,春餅就熟了。

取出麵餅放在陶盤裡,用手指捏住一張餅的邊緣,輕輕揭起來,半透明的春餅薄如蟬翼,放在陶盤上,能清楚地看見盤子的顏色。

按照自己的喜好在熱騰騰的春餅裡放上肉絲,豆芽,蘿卜絲和白菜絲,隨意搭配,味道各不相同。

春餅的味道很好,可是今晚用餐的氣氛卻很低。

易弦和何田都知道,分離的時候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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