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程度的話, 足夠了嗎?”
“……這樣的話,可以嗎?雖說他已經被取保候審了,但是能否定罪是個問題吧。”
“組內出了一些變動, 那個會長現如今自顧不暇, 伊藤也隻能自求多福;再加上您的證據……”
蒼秋實與佐佐木漫步在夕照下的街道上, “但是您真的做好出庭的準備了嗎?”
蒼秋實看向他:“您指什麼?”
“作為受害者要應對一些無良記者的騷擾, 無中生有您被買賣至山野的經曆;伊藤他的殘部出於各種考量,無論是為了忠義,或是考慮到在組內的信用,對您的迫害騷擾隻會多不會少;甚至您為之伸張正義的那個女孩——她所隸屬的靜江家也不會承認自己家的女兒和極道有過來往?”
高大的男人停下腳步, 盯著他身旁的女性,“……不說出來的話,我也有千百種方法為您複仇。”
“這些,我已經考慮過。但還是要謝謝您的深思熟慮……不過,我和那孩子需要的不是複仇啊。”
像是為她的天真發笑似的,佐佐木問:“……您是覺得政府的力量可以麵麵俱到嗎?”
“?不是啊。不是的。是您弄錯了。”
蒼秋實微微歎了口氣, “這樣私底下的反擊——怎麼說呢,如果我真的默認你這樣做了,我又和伊藤有何區彆?受害者與迫害者之間的關係本來就足夠扭曲了,要是這樣轉換,如何不令人潸然淚下啊?”
“……您真是天真。”
“是嗎?總要有人這麼想著啊。”
她迎著微風與霞光揚起頭顱, “在這現代社會中,人類的正當生存權利是應當得到維護的,侵害他人權利的人是應當得到懲罰。以暴製暴雖然快意恩仇……但是你想啊,容易讓大家感性衝動之下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情吧?除非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不然不太建議啊。況且,這是身為弱者的我們的庇護。在嘗試用公理律法維護自己之前就否決它, 也何嘗不是對自己的一種放棄?”
“……”
“要是成功了——要是伊藤能被法院判決為故意殺人罪的罪犯……這樣能鼓舞到其他也被強權傷害的人、讓他們也懂得嘗試保護自己的話,那就真的再好不過了。對我對和明,對他人對社會,都是好事吧?既然如此,我又有什麼理由寧事息人呢?”
佐佐木看著蒼秋實,即使是現在,他還記得她身上猙獰的青紫傷痕,以及當時的看到的他的心情:“……太傻了。您太傻了。”
他的聲音輕嘲,又似歎息。
“那一定是因為,光明不光存在於天空中吧,”
蒼秋實將被風吹散的碎發挽到耳朵後,對他一笑,“要是您……所有人,包括伊藤能看見就好了。”
“……什麼?包括、伊藤那家夥——看到什麼……?”
佐佐木在瞬間懷疑起了自己的耳朵。這器官都為身為受害者的秋實小姐編造了什麼荒謬的言辭啊。
“看到光明啊。”
可是蒼秋實笑了起來,“人類是失去光明就無法獲得正確的幸福的生物。所以,我希望他能認知到自己的惡行究竟是怎樣的冒犯了社會。”
“——”
“啊呀,要是那孩子能真心實意地懺悔就好了。畢竟他作為人類出錯了。”
“————”
“隻要不像之前那樣一味沉淪在欲望中的話,一定能迎來身為‘人’的自我成長吧。那樣的話,哪怕被判處了死刑,也可以為那至福、死而無憾了吧?”
“————————”
“如果意識不到的這一點的話……真可憐啊,既在□□上被桎梏,精神上又不得解脫。”
她笑著。又露出設身處地般的遺憾。
——可是,怎麼回事?
她是受害者,並且,從頭到尾都沒有患上所謂的“斯德哥爾摩”才對啊。不然,也不會動用各種關係,將伊藤送上法庭了。
夕陽下的她宛如披著一層絢爛又糜爛的紗,祝福著,詛咒著,讚美著,汙染著。
如此純潔。
如此赤誠。
如此磅礴。
如此空洞。
——既然如此,為什麼對自己受到的傷害如此輕鬆——或者說,是根本沒放入眼中地一筆帶過呢?她甚至能如此輕鬆地笑談一切,仿佛那些傷與痛根本觸及不到她一般。
那已經不是好人、善人、聖人的境界了。
而是因為純粹的高遠。
一切企圖觸碰她的行徑,在她眼裡,都宛如祭祀的樂舞一般,是用來取悅她、使她打發無聊的東西。
短短不到一阿托秒,佐佐木作為一個人類根本無法趕上這一時間量程的步伐。
思考自然也是一閃而過,快到他本人也無法意識刻錄、留存下去。
“、——————怪物。”
所以隻能用言語傾斜著自己無法理解的恐懼:沐浴著天光、抑或是自我散發、吞噬天光的……那不是他(人類)應該觸碰的東西。
“……怎麼了嗎?”
對麵露擔憂的女性的靠近,從那種驚魂一夢中回(斷)神(片)的佐佐木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儘管,此時他也疑惑起自己的這個舉動來,隻覺得莫名其妙了。
“……對不起,”
蒼秋實愣了一下,苦笑道,“我最近……稍微有些興奮過頭……感覺,是不是有些可怕(大)呢?”
“不!完全沒有的事情!應該是我前幾日沒有休息好的緣故、讓我疑神疑鬼起來了吧。”
“要勞逸結合啊,佐佐木君。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儘管,不知道的話,或許你會更加輕鬆一些。”
“……選擇了走上修羅之路的我不會後悔。不過在您看來,我是會被區區矛盾產生的痛苦打倒的男人嗎?還是說,您覺得我還沒有強大到能一邊乾臟活,一邊守好自己的良知?”
為了活躍氣氛,佐佐木半開玩笑。
隻是再當他抬眼看那位姿容端麗的女性,隻覺一直頑強留存於心間的那份愛慕之情正在被逐漸消融漂白:不管怎樣,他都無法再將她視作心愛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