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嘗試過了但是理解不了。
去感同身受理解了但是還是沒有辦法理解。
眷戀的喜悅不解,阻止的疑惑煩惱,所有的情感在產生的時候就會化為塵埃,無法在那澄澈的鏡麵上多停留一絲一毫。更彆提所謂的“情感”並不是僧人(那個終端)發自心底製造產出的東西,而是模擬出來的粗劣品。
生來不惹塵埃,要想像百百萬萬的生靈那樣因為執著某物而心(不)甘(自)情(知)願地桎梏,反倒成了人類追逐的黎曼猜想一般的難題。
因此,他無法明白為什麼她不願意放過她自己。
“情情愛愛,綿綿不絕,小僧怎可成精神寄托?這是嚴重的顛倒念。”
“小僧與您隻有佛緣,沒有人情,更沒有雜念。”
“您愛小僧,不若愛重佛。”
“小僧誓願弘法利生,既不懂五穀耕種,也不懂人際來往,即便脫下法衣,也無法如現在一般贍養您。”
可是不僧人如何溫聲好語地循循善誘,女公子卻隻如女蘿一般纏在僧人的身上,拿含情的美目看著他,隻道“愛你愛你,我愛你呀。所有的一切我皆可拋棄,所有的苦頭皆不在我眼裡。我隻愛你”。
“寧攪千江水,莫動道人心。”
僧人低歎,“……女居士,緣何不自重,不自愛?”
為何非要強烈的貪欲牽引,用儘種種手段,引誘他一個僧人犯下斷頭之罪?
“女居士,”他又道,“引誘比丘破戒,是極重罪,來生必墮惡趣。”
女公子精致的妝容早已雨水衝刷了個乾淨,嘴唇也發白近乎青紫了,可是她竟癡了,隻笑著:“出家人眼中沒有男女之分。你為何喚我‘女居士’而非‘檀越’?你騙不了我的。”
……最終僧人還是不能讓身嬌體弱的女公子白白送命,於是許諾等從熊野參拜回來,便娶女公子為妻。
君子處其實,不居其華。所謂“先知”,不過是“道”的虛華,由此愚昧開始產生。解讀人數天理的變化,對漂浮在虛空中的始基是小小的遊戲,對行走在大地上的終端是小小的作弊。因此約定能看的隻有眼前與前塵。
如今的她便是巽木與震木之相,僧人是坎水(陽水),鄉紳女公子是離火(陰火)。
複刻計算當時的場景、時間、人物,推演出來的結果是坎卦第三爻。
來之坎坎,險且枕,入於坎窖,勿用。
意思即是內外臨險,不要有所行動……但這樣,最終也不會成功。
切記舟行防水厄,車破不堪行。且守坎中險,防危勿用驚。不可進,不可親。雨中花易落。浪裡月重明。
卜算女公子的結果是離卦第三爻。
日昃之離,不鼓缶而歌,則大耋之嗟,凶。
“凶”字明晃晃地掛在枝頭,也知道這卦危急的很。占得此爻者應知命豁達,不然難免自怨自艾,徒然悲傷,悲忻未足,易缺難成。
他就不該給下虛假的承諾。已經兩次了。
可是即使再來一次,不管是哪一個相(終端),是同一個人(始基)的不同側麵,或許態度不同,但選擇隻會一樣。
如果是雷厲風行的金相,或者剛正酷戾的火相,絕對能一口回絕,斷了女公子的綺念,及時止損;但是滋潤、下行、閉藏的水相他根本真正硬不下心腸,再加之那媒介原本的性格影響,遠比木相的她還要擔心使人受傷了該如何是好。
他們姑且還算度過了一段時日,女公子當日便病倒了,僧人出於歉疚,便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她好些時日,那家,人人以為好事近在眉目了。
可,如晦風雨沒有那麼大了,僧人便趁著細雨啟程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等不到愛人的女公子親自奔赴熊野的道成寺。可區區弱質花柳再怎麼不辭辛勞,又如何抵禦匪盜、毒蟲、惡獸、天災?翻山越嶺抵達目的地的女公子不複霞姿月韻的無匹美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化身為蛇的女公子,已然斷了人魂,真的不再是人了。
道成寺沒有一個人攔得住女公子……或者說咒靈的。化作大蛇的它衝進供奉殿,看見許下承諾的愛人正於中間默默誦經;許是覺察到了它的到來,他睜開了雙眸。
“寧攪千江水,莫動道人心。緣何不自重,不自愛?”
那麼愛他,為何不用正確的方式去愛?
那麼愛他,為何不愛自己,不重自己?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啊啊,為何要從我的身邊逃走、請不要從我的身邊逃走……!不要遠離我,看著我——愛著我!……為何騙我、為何騙我、為何騙我……!”
女公子沉淪在熾情裡不可自拔,而這誕生不久的咒靈靈台混沌,隻是不斷地囈語著衝了過去。
就在大(咒)蛇(靈)衝到僧人麵前的時候,一口青銅大鐘從天而降,將二人一同罩在了其中——原來是僧人擔心它殺上門來,為報複他而牽連了整座道成寺,便以身做餌,將它困在了這裡。
他閉上了眼,不再看它,隻誦起了《地藏經》:“……莫輕小惡,以為無罪,死後有報,纖毫受之……”
咒靈便發了狂,吐出了火,火燒死了僧人,燒毀了鐘,之後,女公子也以蛇的姿態投水而死了。
……複原沒出錯的話,那時的女公子是離卦第四爻,爻辭為突如其來如,焚如,死如,棄如。
還真是一點兒也沒出錯啊。二人不幸終。
“……遇不遇,逢不逢。日沉海底,人在夢中。”
回憶往昔,不免那時的悵惘心態所汙染,蒼秋實不再推演,拂去那份不屬於這次終端(她)的悲傷,歎了口氣,“和明,依你看,怎麼會這樣呢?”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子貓和明卻以為自己正在隱晦地提醒,喉嚨裡彌漫著苦意,“女公子因為僧人不將她特殊對待而心生戀慕,日思夜想,希望僧人能將她視作獨一份的特殊、為她還俗。可是——”
子貓和明越發覺得自己如撈月的猴子。
眼前的這個人溫潤如玉,眼中含著溫情,但凡遇到的、無誰遭了難能送上恰到好處的溫暖,有些人心生感恩,將她當做神佛一般感謝供奉,可也有人入了重巒疊嶂,自以為自己就是特殊的人,結果一伸手,卻發現眼前人不是人,是水月觀音,也不在眼前,而遠在天邊。
就像猴子撈月,隻撈了一手的天光雲影,癡心妄想地白白沾了一身的冷意。
再抬眼一看,月還是親切的月,對你彎著唇角笑,對所有彎著唇角笑,於是那冷意方後知後覺地沁入了骨子裡。
那冷,不是視人如草芥螻蟻的傲慢殘漠,隻是終於明白何為“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可望不可即了。
不是人間物啊。
要是她還是小孩子就好了。可是,她不能再是小孩子,也不願意隻是個小孩子。
“……唉,我乾脆出家算了。”
“!?”
“嗬嗬,我玩笑的,”
蒼秋實笑著摸了摸一臉驚悚的子貓和明的頭,“僧侶是放下了世俗名利愛情,去追求自己與眾生清淨解脫的人……”
但她是為了探求解析人與心而來,如果不是契闊中有規定,怎麼可能出家求清淨?滾滾紅塵才是她的目的地啊。
“我還沒有到需要清淨的時候呢,哈哈。”
“是、是嗎……”
子貓和明有些心有餘悸,“啊,對了,秋實姊,你方才講的故事,是不是《今昔百鬼拾遺》裡的清姬與安珍?”
蒼秋實:“……?”
她心中陡然生出了某種預感,咳嗽了一聲,她坐直了身體:“……什麼意思?”
“就是《今昔》的道成寺鐘篇。”
她把清姬為愛化蛇,將欺騙了她的僧侶安珍燒死的簡潔版故事講述了一遍。
“儘管版本很多,不過,現在的主流觀點,就是安珍是欺騙清姬感情的人渣。”
蒼秋實:“……”
對、對上了。
那位女公子閨名清姬,那次的媒介留下的名字是安珍。燒死這件事也……
“……唔。這樣啊。”
她伸出一隻手捂住了半張臉,神情不可言說。還是沒有反駁,說安珍與清姬究竟是如何如何的人。
……有什麼意思呢。過去那麼久了。往事不可追。
……不過,五條君的話,那孩子應該不會像清姬那樣的。即使無法做到讓她“心動”,也一定知道及時止損,率先保有他個體的存在。
畢竟是豁達如他嘛。
子貓和明什麼也沒問。
像是怕驚擾了月影一般,她隻是悄悄地伸出小手指搭在了她的小手指上。
“……嗯,怎麼了?是要牽手嗎?”
“不用,”
子貓和明露出了一個虛幻的淺笑,“……這種程度就夠了。剛剛好。”
作者有話要說: *寧以此身投於熾然猛火深坑,終不毀犯過去、未來、現在諸佛所製禁戒,與刹利女、婆羅門女、居士女而行不淨
寧以熱鐵周匝纏身,終不敢以破戒之身受於信心檀越衣服
寧以此口吞熱鐵丸,終不敢以毀戒之口食於信心檀越飲食
寧臥此身大熱鐵上,終不敢以破戒之身受於信心檀越床敷臥具
寧以身受三百鉾,終不敢以毀戒之身受於信心檀越醫藥
寧以此身投熱鐵鑊,不以破戒受於信心檀越房舍屋宅
寧以鐵捶打碎此身,從頭至足令如微塵,不以破戒受諸刹利、婆羅門、居士恭敬禮拜
寧以熱鐵挑其兩目,不以染心視他好色
寧以鐵錐遍身攙刺,不以染心聽好音聲
寧以利刀割去其鼻,不以染心貪嗅諸香
寧以利刀割裂其舌,不以染心貪著美味
——出自《大般若波羅蜜多經》
*“揭諦摩訶”意為“超越自我,打破命運枷鎖”。揭諦摩訶源自梵文羅馬字Gate(超越)Maha(命運)。
*佛陀曾經和一名女子交|媾整整十二天,最後渡化了她,是真事……不同於我國清心寡欲正經到不行的和尚,印度的和尚還修愛經的,日本就……日本寺廟是家傳的。
漢地東晉時期翻譯的《佛說觀佛三昧海經》,裡麵就有一女名曰妙意,初見佛陀與阿難、難陀在樓下化緣,便對阿難、難陀生起了貪心,日日期盼他們到來。於是佛陀幻化出無比莊嚴的童子,她見後倍加愛慕,就與其一起做。童子天天與她纏綿、不知疲倦,她由最初的欣喜若狂變成了痛苦萬分。童子告訴她,自己一旦與女人纏綿,就必須要十二天才休息。妙意女厭悔不已,抱怨連連。童子不堪其辱,就在她身上自殺了,但屍體一直纏著她的身體,慢慢腐爛,直至變成白骨。□□此時貪欲全息,祈禱淨飯王子(也是佛陀)來解救她。佛陀出現在她麵前放光,令其身上的白骨消失,然後給她講法,她最終也獲得了聖者果位。
總結來說就是做到你信佛哎呀我的媽呀。
裡麵的各種如鐵杵搗的痛苦可是把做多的可怕寫的比用來衝的XHW真實多了。
*清姬的話,玩過YYS與FGO的應該老熟悉這位了。關於清姬的傳說也老多版本了。至於為什麼清姬這麼美貌,因為愛!就跟蘑菇因為愛把閃閃吹成野爹一樣啊!不過清姬是我的老婆!戈耳工和清姬貼吧論戰站隊我也是清姬派的!
*但日本人說清姬燒死安珍是多麼淒美又無奈啊!——嗯,這我就,咳!日本老殘缺美了!道成寺鐘居然還當成懷春少女的象征!難怪白無垢的那個帽子又叫角隱,就是說新嫁娘是惡鬼要藏住她頭上的角……這未免太離譜了吧!
*地藏經不是讓亡靈魂飛魄散的,是超度它們、希望它們來生幸福的那種。
*“醍醐天皇時期,奧州僧人安珍前往熊野參拜。由於安珍是個美男子,他所投宿這家的主人真砂莊司清次的女兒,清姬對他一見鐘情。安珍身為僧人,毅然離開了清姬(按日文wiki更像是對清姬始亂終棄)……”順帶一提五條悟的祖先菅原道真就做過醍醐天皇的臣子。
*和明:猴子竟是我自己!
*下一章還是五條悟……大概到了“五條-18-”的時候就能開啟七海篇了。
*實小姐不是男性……就是,壽命太長了,也無所謂性彆了。畢竟有些植物當媒介的時候是雌雄同體,山川、石頭是媒介的時候就是沒有性彆。但是實小姐是遵循天理繁衍道的那種人。對他人的感情生活不過乾涉,不過自己的話,如果是男,會喜歡女孩子,如果是女,就會喜歡男孩子。
(不是說彆的性向不對,但畢竟這是篇BG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