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給你開的藥。”
楚小恬愣住了。
那天醫生說的是,這藥是給她治療失眠的,每次熬上二十分鐘,每天晚上喝一次,總共分十次。
這碗藥,是他在她洗澡的時候就熬上的。
段逍站在她麵前,把杯子遞到她嘴邊,“已經不熱了,喝了吧。”
剛剛熬好的藥,顯然是被降了溫的。
楚小恬看了看他,他拿著杯子喂到她嘴邊,似乎並沒有讓她自己拿著喝的意思。
她低下頭小心翼翼的嘗了一口,溫度剛剛好,她咕咚咕咚一氣喝完了。
很奇妙的是,藥明明是苦的,喝到嘴裡,心裡卻是甜的。
喝完她抬起頭來,“你要走了嗎?”
段逍把杯子放到桌子上,“這麼想我走?”
“不是!”
段逍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楚小恬抓著被子,局促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裡看了。
“卡爾今天在另一個地方,不能陪你。”
“卡爾不在……”楚小恬低下頭,喃喃道。
她的頭發已經乾了,柔軟的黑發垂在胸前,臉色極其蒼白,隻有眼睛還是紅的。
她這個樣子,看上去實在太脆弱了,雖然表麵上是平靜的,但這種平靜,也隻是她強撐出來的假象而已。
段逍看了她一會兒,說:“你要是害怕,我可以代替卡爾,在這裡保護你。”
楚小恬抬起頭。
她的眼底滿是水汽,就連目光也是濕漉漉的。
段逍抬起手,在她的頭上輕輕一按,手指在她頭發上摩挲了一下,“彆怕,睡吧。”
床頭燈開的很暗,外麵的雨下的似乎小了些,聲音被擋在窗外,已經聽不見了。
楚小恬閉著眼睛,很久都睡不著。
她知道他還在。
哪怕聽不到他的聲音,也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就在這個房間裡。
藥物的作用終於還是讓她陷入睡眠之中,但她這一覺睡的並不安穩,
她夢見楚寒江被困在一個地方,受了重傷,奄奄一息,閉著眼睛不停在喊她的名字:“小恬……小恬,爸爸很想你,到爸爸這兒來。”
這個夢和她以往做過的噩夢重疊起來,她看到很多恐怖場景的疊加,那些場麵比書中的描寫還要讓人恐懼。
而她的父親就在那其中,無法脫身,
“楚小恬,醒醒。”
她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可她醒不過來,在看到楚寒江的那一刻,她的恐懼被驟然放大,整個人都痙攣起來。
“啊——”
耳邊傳來陣陣尖叫,她捂住耳朵,驟然發現那是自己發出的聲音!
直到她的手被人硬生生拿下來,有人托著她的下巴強迫的轉過頭,“楚小恬,你怎麼了?”
黑暗中,男人的眼眸幽深而明亮,刹那間就把她拉回了現實。
楚小恬喘著氣,下意識的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腕,“……段逍。”
“是我。”段逍擰起眉:“冷靜點,你怎麼了?”
“我夢見我爸爸了。”楚小恬緊緊抓著他的手腕,語無倫次道:“我夢見他受了很重很重的傷,沒有人照顧他……”
“好了,隻是個夢而已。”段逍把她的頭按進胸膛裡,“你知道那是夢,醒過來就沒事了。”
她搖搖頭,聲音已經哽咽嘶啞的不成樣,“可我真的好害怕……我想去他身邊,我想告訴他,我長大了,可以照顧他,我賺了很多很多錢,還給他買了一個房子……他當年把房子賣掉的時候,我看見他在房間裡抽了整整一夜的煙,他跟我說以後要給我買更漂亮的房子,可我什麼都不想要,我隻想他平安回來……”
這個夢比起她以前做的那些噩夢還要可怕,因為夢裡麵是她最牽掛的親人。
這種感受,隻有她自己能體會得到,她所有的恐懼都可以忍,就算硬撐著,她也可以拚儘全力讓自己忍過去,唯獨這一點,她無法承受,隻要一想到楚寒江很可能經曆的事情,她就無法控製自己的擔憂。
她已經長大了,在沒有父親的那麼多年裡,她成長成為一個可以不用任何人照顧和保護也能好好生活的人,但在某些方麵,她還是脆弱的,就像每一個成年人,哪怕外表再怎麼樂觀,都有無法承受的東西。
所有硬撐出來的堅強,在某些時候,會突然間的崩潰,而這種崩潰是無法控製的。
“八年了,他都走了八年了……他為什麼還不回來看看我?”
段逍摟著她肩膀的手緊了緊。
他沒有說話,隻是沉默的抱著她,任憑她抓著自己的衣服哭泣。
楚小恬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眼睛已經模糊了,“我以為你已經走了……”
“我不會走的。”
“……為什麼?”
他低下頭,伸手輕輕抹去她眼角的淚痕。
他的手無疑是握過武器的,手上布滿了粗糙的繭,但在擦過她的眼角的時候,動作非常輕柔。
楚小恬眯起眼睛,聽到他說:“我說過了,今天晚上我會保護你。”
黑暗中,男人的聲音透著獨特而沙啞的溫柔:“就像那天卡爾守著你一樣。”
楚小恬很快又睡了過去,但她不知道自己的手還抓著男人的衣服,直到睡著也沒有撒手。
夜色已經很深了。
段逍久久凝視著她沉睡中的臉,即便在平靜下來的情況下,她睡的也隻是比剛才安穩了一些,整個身體都蜷縮著,偶爾眉頭還會微微皺起來,嘴唇微微張著,像是無意識的想喊誰的名字。
這是一個極度不安的姿態。
在這個房間裡的無數個夜晚,她都是像這樣帶著不安入睡,在睡夢中也無法讓自己完全平靜下來。
段逍握住她抓著自己衣服的手,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輕輕的掰開。
她的手指纖細而柔軟,在男人的手心裡,輕輕蜷縮成一小團。
……
第二天楚小恬醒過來,發現天已經亮了。
她睜眼半晌,才想起來昨天晚上段逍在這裡,一驚之下差點從床上滾下來。
昨天晚上的一幕幕都在腦子裡重演,楚小恬把頭埋在枕頭裡,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段逍已經走了,但桌子上有一張紙條。
“起床給我回電話——段逍。”
他的字,跟他的名片上的簽名一樣蒼勁有力。
楚小恬發了會兒呆,才拿起手機給他打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