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都會(22)(2 / 2)

995奶呼呼的語調就像一絲泉水,清澈地從溫德爾的心口流過,讓他情不自禁舒展了眉眼。

雖然溫德爾的馬甲顯然與希伯關係密切,但看到如此護短的995,溫德爾還是非常感動。

溫德爾在腦海用意念親了親995。

聽到“啾啾”的擬聲,995像是被摸順了絨毛的小貓咪,一瞬間嬌軟下去,哼哼唧唧地暗示想要更多來自宿主的親親。

親昵了一會兒,995突然收到提示:“積分結算成功。”

當麵板展開在麵前,溫德爾和995都不自覺地呆愣了片刻。

“什麼???”995震驚地喊道,“積分餘額竟然有一萬多?”

995抱著屏幕,不敢置信。

隻見昨天亮著的日常任務,今天顯示已經全部完成。一共四十七個任務,每個任務的基礎分值是200,一下子進賬9400。現在995和溫德爾兩人一共擁有10600的積分巨款。

“哇!原來隻要起到貢獻,和超英一起完成任務也是算分的!”995開心地說道。

溫德爾笑了笑,正想接話,995活潑的語氣突然變得毫無感情,金屬聲音一字一頓:

【主線任務·拯救大都會】

【任務說明】抵禦變異動物入侵。

溫德爾瞬間收斂了笑容,還沒來得及接下任務,金屬聲音再次響起:

【主線任務·拯救大都會】已完成

【主線任務更改·拯救超人】

【任務說明】救救他!救救他!救救他!

明明是無機製的係統金屬聲,根本任何情感起伏,但溫德爾卻愣是聽出了係統的急迫。995依舊被係統強製操控,還在機械地重複“救救他”。

不容多思,溫德爾接下了任務。看著任務麵板上浮現出鮮紅的字體和刺目的感歎號,溫德爾有了不好的預感——他抬頭向外望去,城市並無異常。但剛才一閃而過的“拯救大都會”又絕非玩笑,突如其來的“已完成”想必是超人的功勞。

但新的任務為何是拯救超人?

難道克拉克陷入了危機嗎?

溫德爾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打開手機——感謝互聯網的發達,果然有大都會的網友上傳了視頻。

大都會居民區先是出現了一群凶殘的流浪動物,有貓,有狗,幾乎囊括了所有的城市常見動物種類。

它們的毛發枯萎淩亂,沒有一點活物該有的光澤。眼睛像是蒙著一層灰色的紗,有一種漠然的凶殘。視頻裡,它們成群結隊如同行軍一般走著奇怪的固定路線。

即便有人注意到這群野狗野貓,大部分人都以為是動物特定的遷徙,並不放在心上。也有個彆居民看清了他們如同喪屍一般的灰白色瞳孔和不正常的奔跑姿勢,也隻是感到厭惡和恐懼,選擇遠遠避開。

這一群流浪動物像是噩夢的先兆。

隨後的視頻裡出現了一群會噴火會召喚閃電的變異豚鼠,他們在城市中心四處作惡,磨牙一般地啃食著建築物。

好在超人及時出現,他的攻擊很快吸引了整個鼠群的注意力,變異豚鼠紛紛放下了無趣的鋼鐵混凝建築物,追隨著真正的鋼鐵之軀來到了城市邊緣的郊區……

幾個視頻連成串,還原了事情經過。

但就當人們以為超人以及解決這一切時,又有新的視頻帶來了更為恐怖的最新消息。

向下翻,又有在郊區的大都會市民拍下了超人如隕石般掉落的視頻,而踩在他身上的,依稀可見也是一隻豚鼠。視頻裡還傳來拍攝者驚恐的背景音:“超人他掉下去了!超人他怎麼了?——等等,有人過來了!他們在對他做什麼——”

視頻隨後被掐斷。

……

“親親,我回來了。”995終於恢複了正常,一睜眼就看到麵板上淩亂的血字“救救他”,995也嚇了一跳,正想說話,前座卻傳來了一聲“啵”的玻璃碎裂的聲音,緊隨其後的是撞擊的沉悶聲響。

車笛長鳴,像是有什麼東西狠狠砸在了方向盤的喇叭上。

是槍擊!

溫德爾的第六感讓他快速滾落在地,把自己完全藏在前座靠背之後。他伏低身子避開窗戶,摸索著敲擊駕駛座的椅子,試圖用這種方式確認司機的安危。

“我-沒-事-賽-爾-德-先-生。”

車笛停止,駕駛座傳來司機的回答。或許是受到了驚嚇,他的聲音聽上去非常沙啞和僵硬,又像是喉嚨裡含著一口水,間或出現氣泡和水流的聲音,聽起來含糊不清。

有回答,說明人還活著。

溫德爾提著的心頓時放下一半。卡槽裡的治愈卡牌閃爍著柔和的光芒,給了他一份底氣。

溫德爾等了片刻,沒有再傳來任何槍聲。他謹慎地將西裝脫下來,舉過頭頂——從窗外看,好像溫德爾正從地上緩緩爬起來。

但依舊沒有槍擊。

車外有人們不耐煩的抱怨聲、輪胎與地麵摩擦的刺耳聲響,唯獨沒有尖叫。而那些噪音,現在無疑讓人倍感安心。

溫德爾終於小心翼翼地直起身子。

車前的擋風玻璃上的確有一個被子彈射穿的洞眼,這昭示著剛才發生的一切都不是一場夢。

像是有一隻冰涼的手攥緊了溫德爾的心,不詳的預感始終在腦海裡尖鳴。他遲疑了片刻,最終伸手輕拍司機的肩膀,關切道:“你真的還好嗎?”

司機側過頭——

他的額頭中央赫然是一個血洞,汩汩鮮血從洞孔裡湧出,如溪流一般蜿蜒過他的鼻梁、嘴唇,滴落在他的白襯衫上。司機瞪著大大的眼睛,滴滿鮮血的嘴角像是被無形的木偶線牽扯,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他說:

“小玫瑰,我很好。”

……

溫德爾是被周圍嘈雜的聲音吵醒的。

再醒來,他居然躺在一群人的中間。

封閉的室內空間沒有門窗,四周一片刺眼的白,地上還躺著一些昏迷的人。

蘇醒的人群三三兩兩站著,有人雙手環胸,和他人保持著距離,目光警惕地在人群間來回掃視。有人趴在牆上忙著摸索出口,嘴裡嘟囔著含混的咒罵。也有人彼此試探,互相交流著信息和情報。

見到溫德爾醒來,蹲在他不遠處的一個女人咬了咬唇,挪到了溫德爾身邊。她雙手扶住溫德爾的肩膀,嘴唇以細微的幅度吐出了一個問句:

“你是在哪裡被綁過來的?”

哪裡被……綁過來?

被人一問,溫德爾才發現自己脖子還在隱隱作痛。伸手輕撫,上麵有個針孔,觸碰時有明顯刺痛。

他昏迷前最後的感知,就是司機臉上的古怪笑容、車門拉開的響聲,以及脖子上的冰涼。

溫德爾的目光落到女人的脖子上,她的頸側果然也有一個非常細微的針孔。

“你說話啊!”見溫德爾一直盯著她看,女人明顯感到了不自在。她收回了攙扶的雙手,緊緊地環在胸前。

她穿著一襲居家裙,甚至沒有穿鞋,像是被人從家裡綁架過來的。簡單的睡裙看上去非常舒適,但在這裡,不僅不能給她帶來一絲安全感,甚至因為格格不入而異常顯眼,也難怪她格外緊張。

“我是在靠近市區的中心大道上被綁的,當時堵車,我在車裡。”

溫德爾禮貌地移開視線。他下意識想要脫下西裝遞給女人,手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西裝已經被拉在了車上,溫德爾隻能頗為尷尬地收回手。

女人把他脫外套的姿勢看在眼裡,從這個小而不經意的動作中,明白了眼前的人是一個品行良好的紳士,她立刻輕鬆不少,看上去自在了很多。她攏了攏頭發,朝溫德爾露出了一個友善的笑容:“我叫麗莎,我是在家裡被綁過來的,我醒的比較早。大家已經檢查過一遍,這裡沒有出口。”

她猶豫了一下。像是一層陰鬱的輕紗覆蓋了她的麵容,她收斂了笑意:“沒有什麼共同點……我是說,人種,身份,工作,被綁架的地點……大家各不相同。如果是為了錢,我沒多少積蓄,而有人甚至是孤兒,從我們身上撈不到油水。”她抬眸示意般瞥了遠處一堆正在爭論的人群,繼續說,“他們從醒過來之後一直在爭論,但直到現在,還沒分析出被綁的原因。”

溫德爾皺起眉,心裡躥起一陣不安。

很快就發生了新的變故——

當最後一個昏迷的人被大家搖醒,所有人都站在了房間裡。與此同時,房間的一麵牆突然毫無征兆地被升起,像是捂住眼睛的手驟然被鬆開,門外的場景映入眼簾。

無人出聲。

幾乎所有人都感到頭皮發麻,胃裡攪動著一股惡心的感覺。有的人甚至開始輕顫起來,恨不得親自去拉下剛才升起的牆壁,又或者穿越回昏迷剛醒的時刻。

溫德爾所在房間的正對麵以及廣場的兩側,有著一模一樣共計四個升起隔板的房間,裡麵的人群正不安地朝外張望。估摸數量,加起來可能有近百人。

房間外麵依舊是一個封閉的密室,隻不過空間極大,像是一個下沉式小型體育館。眾人所在的房間就是體育館的頂層觀眾入口,沿著白色台階往下,兩旁都是觀眾椅,最中間應該是籃球場或者足球場的地方,被一個純白的舞台取而代之。

但令人驚恐的不是這詭異的密室,更不是數量龐大的被綁人群,而是被束縛在舞台上方,不斷晃動的——

超人。

白色的舞台,白色燈光,白色觀眾席。整個密室就像一個寂靜而聖潔的墳場,讓人感到眩暈。也正因為如此,超人的紅藍色披風就像是雪色間唯一的色彩,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也帶來了無邊的恐怖。

舞台的左右立著兩根相當結實的白色柱子,高約十米。柱子的頂端是不知材質的沉重金屬鏈條,兩條鎖鏈的末端纏繞在超人的手臂上,迫使他雙臂大張。

兩根尖銳的綠色氪石釘在超人的手腕上,卡在腕骨裡的瑩瑩綠光像是某種不懷好意的詛咒,如潮水般的巨疼裹挾著虛弱與無力,席卷了超人的每一寸身體。結實有型的肌肉此刻提供不了任何力量,像是一團棉花般點綴在骨骼間,任由地心引力拖著超人的身軀向下墜去。

超人就那麼被吊著雙手,拉扯著懸掛在空中。

像一麵破損的戰旗。

又像一個血淋淋的警告。

溫德爾感到自己的血被凍住了,但心口卻燃起憤怒的火焰。

而就在竊竊私語漸起之際,所有人的頭頂突然響起廣播的聲音:

“神子處決計劃即將開始。請觀眾及時就座。五分鐘後,不在座位的觀眾將接受懲罰。”

或許是因為地球上最強的英雄都被淒慘地掛在空中,人們的心神早已被冰冷的恐懼完全占據,沒有人想要親自挑戰這個廣播的真實性。所有人推搡著走出房間。

爭先恐後地離開房間之後,大家站在過道上,又開始猶疑——沒有人想往下走。越往下,座位就越靠前,也越接近那個不詳的白色舞台。躲避危機的本能催促人們搶占一個遠離中心、遠離超人後排座位——

跑得快的男人一屁股坐上最後排的觀眾椅,又被緊隨其後的壯漢從椅子上一把揪起,推倒在旁。

沒有人往下走。所有人都在爭奪最後三排的位子,為此,甚至有人開始拔拳相向。

麗薩跟在溫德爾的身後,兩人將後排的混亂看在眼裡。

“我們搶不過的。”麗薩手足無措。

溫德爾本就沒有爭搶的想法。他一向帶著溫和笑意的麵容像是被冰凍一般,冷凝著晦暗深沉的憤怒。溫德爾深深地望了一眼空中的超人,順著台階大步向下走去。

麗薩望著溫德爾遠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圍爭執的人群,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像是有了表率,片刻之後,更多的人放棄了爭奪,選擇追隨在他們的身後,彼此攙扶著往下走。

溫德爾走到了第一排。

就像所有的體育館那樣,第一排距離中央的舞台仍有相當遠的距離,而觀眾席與舞台的連接通道又被一道電子金屬門給隔斷了。

在第一排抬頭,更能夠清楚看到超人此刻的慘狀。

克拉克被掛在空中,手腕已然被刺穿。鮮血不斷湧出,順著綠氪鋒利的棱角緩緩滴落。克拉克臉色慘白,麵上罩著一層霧氣般細密的汗珠,眉頭因為痛苦而緊蹙,沒有焦距的藍眼睛空洞地望著地麵。

但他還醒著。

他看到了從人群裡衝出來的溫德爾。

溫德爾看到克拉克極為緩慢地移動著視線,像是用儘了全力,定焦在自己身上。但不過片刻,他冰川藍的瞳孔變得混亂迷茫。克拉克疲憊而虛弱地閉上了眼。

廣播開始了倒計時:“30,29,28……”

麗薩也追到了第一排,此刻焦急地呼喊起來。

事態緊急,溫德爾隻好先收回目光,轉身坐到麗薩旁邊的空位。

在倒計時已經走到個位數之時,幾位全場所有人都坐了下來。隻有一個拄著拐杖的盲人青年,戴著巨大的盲鏡,在距離溫德爾幾步之遙的過道中間摸索徘徊,看上去頗為迷茫可憐。他的黑發因為人群的推搡而變得淩亂,幾乎擋住了整張臉,隻剩下幾乎抿成一條線的薄唇顯露著青年的緊張。

來不及多思,溫德爾伸手拽過他,將他安置在自己左側的的椅子上。青年哆嗦著想要道謝,聲音還未出口,就先溢出一陣沙啞的咳嗽。

青年的咳嗽好不容易平息,他正要說話時,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剛才廣播裡的男聲再次響起——

“大家好,歡迎觀禮神子處決的現場。我是今天的主持人,道格拉斯。”

一個身著白色西裝的金發男子從舞台暗門裡走出來。他的臉上戴著喜劇演員一般的熱情笑容,一邊走一邊朝觀眾揮手。高幫的皮鞋與地板碰撞出清脆的聲音,像是催魂鈴一般令人心驚膽戰。

無人應聲。

道格拉斯無所謂得聳了聳肩,麵上熱切的笑容絲毫未變:“女士們,先生們,歡迎大家前來參加神子處決儀式。在座的各位,都曾是萬裡挑一的幸運兒。”

“大家曾與死亡近在咫尺,但又幸運地被我們的人間之神所救。偉大的明日之子,鋼鐵之軀,他把你們從絕境拯救,賦予了你們第二次生命。而這——就是你們,今天坐在這裡的原因。”

溫德爾環顧著周圍,人們的表情或是憤怒,或是驚懼,彼此交錯的眼神信息複雜,但唯獨沒有質疑。

——溫德爾沒有被超人救過。

但他還是出現在了這裡。

意識到這點,他的心沉了下去。

道格拉斯像是在細細品味彌漫在觀眾席之間的驚恐,過了一會兒,才不緊不慢地繼續:

“幸運終有頭。”

“昨日的你們,因為超人而僥幸逃脫死神的魔爪。今日的你們,也因為超人而被納入死神的懷抱。”

“所有人都會死在這裡。”

話音剛落,人群驟然爆發出海嘯般的喧囂。有人絕望哭泣,有人咒罵反抗,有人呼喚著其他英雄的名字。麗薩在溫德爾的右邊發出了輕微的啜泣聲。而左邊的盲眼青年也似乎收到了驚嚇,捂著嘴不住咳嗽起來。

“但是——”

道格拉斯頗為縱容地給大家留了發泄情緒的時間,在觀眾的哭喊中,他閉上眼,臉上浮現出滿足的微醺。直到全場再次被迫安靜,他才睜開眼:

“我們仁慈的大人也給了大家一個選擇的機會。”

道格拉斯故作神秘地沉默了一會,滿意地看到全場觀眾閃躲的目光像受到磁石引力的鐵片一般,最終彙聚在他的身上。他伸出手,而人們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超人。

“生也超人,死也超人。”

“你們淪落至此,都是因為超人,大家心底難道沒有怨言嗎?”

“為什麼他的事情要牽扯到大家?為什麼因為他,所有人就要被迫葬身此地?”

“如果——我們仁慈的大人說,如果隻要願意對他說出你們發自內心的,真摯的感想……”他的眼神不懷好意地掃視過噤聲的觀眾,“比如你心底的一些小小抱怨,一些曾經不敢說出口的話。在朝他身上開上一槍,就可以安全離開這裡了。”

“非常劃算的交易——女士們,先生們,我們並不限製您朝他身上哪裡開槍,小腿、手臂都可以。如果擔心瞄不準,可以多來幾次,直到你打中他。”

“大家完全不需要有心理負擔。拜托!他可是鋼鐵之軀,人間之神!小小的子彈最多給我們的神子帶來一些痛苦,並不會置他於死地。”

“至於真心話——說真的,你們真的對他沒有一點抱怨嗎?他救下你們,但有救下你們的親朋好友嗎?你們可愛的寵物狗呢?”

“他本可以在救你們的同時幫你們帶走媽媽留給你的遺物,又或者那張你珍藏多年的結婚照片。你們都知道,他辦得到。可他沒有——他甚至不願意和你們合個影。”

“隻要一些真心話,以及附贈給我們的神子一次小小的疼痛。大家就能平安、快樂地回家了。”

“哢嚓”

金屬大門發出被解鎖的聲音,與舞台相連的觀眾通道被打開。

道格拉斯從懷裡抽出一把□□,托在掌心上。

他臉上是那種因為極度興奮而微微扭曲的笑容,像是看不到觀眾回避的眼神和拒絕的神色,他興高采烈地問:

“那麼,誰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