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幕的震驚荀亦並沒有太過在意,她在皮影戲世界，自己動手磨製礦石顏料時，那個直播間的人也是一樣的反應。
她已經習慣了。
她拿起手邊上的軟刷，一點點將油紙上的碎石塊掃進研磨器中。
說起來也是有點慘,電動研磨器周圍店家都沒有賣的,要買隻能上網網購,快遞送過來要兩三天的時間，她根本等不及。
隻能拿這個手動研磨器湊合一下。
荀亦一手按住研磨器的盒蓋,一手握緊手柄,飛快轉動。
直播間的觀眾們幾乎可以通過那透明的研磨盒,看見其中的碎石塊飛快被刀片打散,變成細密的粉末。
看主播那滿臉輕鬆的樣子,好像她攪動的根本不是石頭，而是一堆麵團。
觀眾的濾鏡碎了一地。
這個行為和他們剛才印象中的那個美人完全不搭調啊！
力氣經過係統加成的荀亦根本沒把這當一回事。
這對她來說不過是灑灑水而已。
研磨器裡的南紅石變成了一堆粉末,荀亦考慮到自己用的畢竟不是電動打磨器，粉末的細膩程度可能不夠,又換了一套更細研磨刀片,繼續打磨。
她將研磨好的粉末倒入一旁的鐵盒中。
隨後拿出燈架和銅盞，從工具盒裡拿出一個玻璃瓶,將玻璃瓶中的皮膠夾了兩塊出來，放入銅盞之中,熬製成粘稠狀，隨後將剛才研磨好的南紅石粉末倒了進去，一同攪拌。
“為了讓顏料更有粘附性，用皮膠來當做粉末的粘合劑是最好的。”荀亦開口解釋道。
她將熬製好的粘稠顏料倒回到剛才的小鐵盒之中,按照剛才的辦法,又製作了黑色,綠色，藍色等等不同顏色的顏料。
步驟都大致相同，直播間的觀眾們卻看得不亦樂乎。
第一次發現砸石頭也那麼好玩！
改天自己也試試！
將原料準備好之後，荀亦正式開始了修複工作。
她把放在玻璃盒中的皮影拿出來，小心翼翼的將皮影平展在桌麵的墊板之上。
皮影背後的操作杆因為存放的時間太長，已經從皮影上脫離了下來，這倒是方便了荀亦——不用再去拆操縱杆。
荀亦將皮影成大字形展開，小心翼翼的用鑷子挑開了綴結著皮影關節的線頭。
線頭已經老化成了幾根線絲，荀亦都沒怎麼用力，它們就自行斷裂開了。
完好的皮影部位分解在一旁，剩下的就是毀壞部分，皮影的頭部，上腹部和整個右臂。
毀壞程度最低的是頭部，隻有發髻的部分被燒毀了一點點，被損毀的最嚴重的是右臂，大臂往下的部分幾乎無一殘留。
荀亦並沒有直接用皮料補回皮影缺失的部分，而是拿過了一碗溫水——剛才熬顏料時順手熱的。
她用軟毛刷沾取溫水，一點點沿著皮影被燒毀破損的那條黑邊刷開。
荀亦的動作很慢，輕緩的一點點浸濕焦炭處。
等焦炭處浸滿水之後，她拿出一個膠製的小刮板板，順著黑邊往外掛，將上麵被燒成焦炭的皮料一點點刮了下來。
如同醜陋的蟲子一般附著在皮影上的黑邊逐漸變為灰色，最終化為皮料本身的透黃色。
在修複皮影這一方麵，荀亦的想法是能修就修，修不好的地方再補，儘量讓它保持原本的樣子。
所以她並沒有把那條黑邊直接裁掉，而是選擇了清洗過後再上色。
清洗皮影的這一過程看起來很容易，但到最後一個黑點被鏟除時，已經過去了快一個小時的時間。
沉浸在其中的荀亦這才想起來抬頭看一眼直播間。
觀眾們不會都跑完了吧？
出乎她意料的是，直播間的觀眾比起剛開播時竟然翻了一倍。
係統那個雞賊的家夥看透了觀眾們的本質，直接把直播間的封麵換成了荀亦的臉，騙來了好多不知情的觀眾，以為直播間裡有美人看。
結果一進來看見的就是美人低著頭，在洗一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抱著主播總會抬頭的想法，他們在直播間裡等了一會，等著等著大半個小時都過去了，他們還沒看見主播的臉。
就光看見了一個後腦勺。
在這段時間裡，他們還被直播間的老觀眾科普了一番，知道了這個主播現在的行為是在修複一個皮影。
新來的觀眾很不理解。
有那麼一張臉，你不去當顏值主播，在這低著個後腦勺修什麼皮影啊？
話是這麼說，但他們還從來沒見過修皮影的直播，個個好奇心發作，留在了直播間裡。
荀亦自然不知道觀眾們心裡都在想些什麼。
她開口道：“把燒毀的部分清洗完之後，就可以開始正式修複皮影了。”
觀眾們精神一振，終於要開始正戲了嗎！
隻見荀亦抽過一旁的皮料，抬手對著損毀部分的皮影比劃了兩下，連草稿都沒打，直接抽出一把刻刀劃開皮料。
刀劍婉轉紛飛，像是不用經過思考一般，直接劃出了缺失部分的大致圖樣。
劃出大概形狀的荀亦將皮影貼在皮料上，在心裡估算了一下側麵的厚度。
她將刀尖壓平，斜斜的劃了一刀側麵，將皮料和皮影相接那個側麵刻成坡麵——不是平滑的坡麵，而是有些上下起伏。
看起來就像是掌控不好刀刃，把皮料刻毀了一般。
直播間的觀眾們就是這麼想的。
——皮影的邊緣好像刻歪了，那個側麵不是很平滑，主播要不要再繼續打磨一下？
——對呀對呀，最下麵的那一點點怎麼還挖了個坑出來？
——主播手藝不精啊！要不再練練？
——皮影挺好看，有點怕被主播的手藝糟蹋了，不如就讓它這樣破著吧！
——要不主播彆修皮影了，跟我們聊聊天唱唱歌其實也挺好的，沒必要非得當什麼技術主播！
直播間的觀眾們儘量委婉的勸解荀亦，沒有直接對她開嘲諷。
這也是因為荀亦的長相實在是符合他們的心意，要是換一個人在這裡，他們早就開嘲諷罵對方沒有金剛鑽就彆攬那個瓷器活了。
看著直播間裡勸解她的彈幕，荀亦沒忍住笑了出來。
“你們誤會我了，我不是因為沒刻好才把這道斜邊刻歪的。”
“把側麵的這條坡麵刻平整才是錯誤的做法。”
她指了指皮影被燒毀的那條邊，“你們看，皮影被燒毀這部分可不會平整著來，上麵兩厘米這部分燒的比較嚴重，隻剩下了一層薄料，這裡就需要把皮料的坡麵留厚一點，而下麵這一部分剩下的皮層還有三分之二，皮料的坡麵就要留薄一點。”
“這樣等後麵粘合的時候，修補的部分和原先的部分才能保持平整，不會出現凹下去或者凸起來的情況。”
說著，荀亦將自己剛才刻出來的皮料沿著坡麵和皮影拚合在一起。
像是對拚圖一半，皮影和皮料嚴絲合縫，除了顏色和形狀的差異以外，中間那條貼合的縫隙幾乎看不見出來。
就算是從側麵看，也看不出什麼漏洞。
——臥槽，原來眼瞎的是我嗎？
——我隻是想知道主播是怎麼做到的，你怎麼知道修補的皮料側麵需要多厚啊！這用眼睛就能看出來嗎！
——最可怕的是，主播刻那條坡麵時，是一刀完成的！
——看不懂，但是我大為震撼！
——臥槽，我真的看不出中間貼合的痕跡，這完全就是一體的啊！
“這還隻是個開始呢。”荀亦笑著開口道。
她將刻刀放回刀箱之中，又挑出了平刀和淺口刀，看了一眼手邊的圖稿，確定大致圖樣。
她將皮影移開放在一旁，用鑷子按住皮料碎片。
抬手在修薄的皮料上挑出了鏤空花紋，動作行雲流水，穿花繞枝的圖樣逐漸浮現在皮料之上。
如同施展在皮料上的魔法，刀尖輕輕劃過，便出現了一片片看的人眼花繚亂的纏花。
用來修補右臂的皮料上，花紋和衣料褶皺精致細密。
修補發髻的那一小塊皮料上發絲根根分明，精巧絕倫。
直播間的觀眾從最開始的震驚誇讚，變為了後麵的麻木。
他們已經想不出新的話來誇主播了。
儘管如此，當荀亦將已然雕刻好的皮料拚在皮影上時，觀眾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皮料和皮影嚴絲合縫，中間看不出一絲縫隙，右臂的衣袖紋路和皮影本身的衣袖紋路連接的毫無違和感。
就連發髻上的發絲都和皮影原本的發絲連接在了一起，沒有一根發絲錯開。
觀眾眼睛都瞪大了。
這是人能做到的嗎！
而且主播還隻是在最開始的時候看了一眼圖稿，後麵就沒再看過了。
就憑一眼，她就把這些細節都記下來了？
荀亦鬆了口氣：“大致形狀已經刻出來了，還有一些細節要修補，之後就可以開始上色了。”
觀眾們一口氣梗在喉嚨裡。
這還隻是大致，還有細節要修補？
等細節修補完之後該是個什麼樣子啊！
事實證明，他們認為已經很完美了的皮影，的確還有地方需要修改。
荀亦拿刻刀在皮料上挑下幾根發絲般纖細的紋路。
乍一看皮影和原先沒有什麼差彆，但觀眾們卻感覺皮影變得更加順眼。
此時皮影的缺陷部分，除了沒上色以外，和沒燒毀之前的樣子已經沒有什麼差彆了。
荀亦將放置在一旁冷卻的顏料拿了過來，再次加熱，同時向觀眾們講解。
“顏料在加熱之後敷在皮影上，顏色才能被皮料吃進去，這樣也能保存更久的時間。”
說著，她用極細的纖毫筆沾取顏料，在一旁的調色盤中試色，在棕紅中混入一絲墨藍，又挑入了一點點白。
沒有劑量，純憑荀亦的手感，看起來就好像是在玩一般，這個沾一點那個也沾一點。
觀眾們對荀亦的行為感到有些迷惑。
不過他們現在學乖了，看不懂就先看著，等出結果了再說話，免得又被主播打臉。
事實證明，他們的選擇是正確的。
荀亦一頓瞎操作之後，原先純正的棕紅色變成了一種泛著暗色光澤，隱隱泛藍的色彩。
和皮影身上的衣著色彩十分相似。
——臥槽，我就知道主播肯定不是瞎調的，這顏色也太像了吧！
——太強了，求問主播接單嗎，我有個木雕掉色了，一直沒敢拿去修，但我覺得憑主播的手藝一定能給我複原！！
——emmm也沒必要吹得這麼過吧，我看這顏色也不是很像啊，比那個什麼皮影身上的顏色要亮太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