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 弘晝?”皇後滿心困惑,不明白這事兒怎麼跟那個荒唐種子扯上了關係。
提起這個,雍正就搖頭失笑:“皇後沒想到吧?朕也很意外。那小混賬自打大婚後, 倒是進步了不少。此次更憂心朕,厚著臉皮賴進了九洲清晏。每日裡在他福晉指點下, 親往廚房為朕洗手作羹湯。”
這,這說的真是弘晝?
皇後呆立當場:“這,竟有此事?怪道一段時間未見, 皇上竟還略富態了些。眼下青黑不見, 精神也好了太多。整個人看著,至少年輕了十歲!”
雍正擺手:“還不是弘晝那小子?也不在哪兒聽了些個怪話, 非說什麼人是鐵飯是鋼, 一頓不吃餓得慌。”
“再好的補方, 也不如早睡早起。”
“一套套的話多理多臉皮還厚,朕要是不聽,他能念叨到天荒地老。無奈間, 隻能略聽聽。還彆說,也就是最初幾日睡不踏實, 總琢磨有好多折子沒看。後來習慣了, 才覺出其中舒坦,精神頭可足。休息好了再批閱奏折,都事半功倍著……”
皇後笑:“向日裡臣妾與諸妃並文武大臣們便這麼勸您,可您嘴上答應得好好的,卻從未有一日放在心上。還是咱們五阿哥有法子, 竟然能勸得皇上改變。”
雍正搖頭,這兒子哪兒哪兒都好,就是不求上進。
視皇位如洪水猛獸般, 隻一心一意地與福晉過些個榮華富貴的小日子。
婦唱夫隨著!
乖巧到讓雍正都有了那麼點點,嗯,弘曆砌詞狡辯中的淡淡憂慮。唯恐兒子夫綱不振,被個女流拿捏住了。偏他一提起,小子還極為震驚:“怎麼可能?皇阿瑪您想多了!福晉雖然勇武過於常人,但卻從不恃強淩弱,特彆的講理。”
“等閒連個丫鬟仆婢都舍不得苛責,更遑論其他?”
“不是兒子吹,您出門掃聽掃聽。滿京城上到白發蒼蒼,下到活□□。哪個不知道五福晉最是愛重五阿哥?福晉親口說過,欺負她行,欺負兒子打死無論!”
真·不但不服管教,還反過來喂他老子滿嘴狗糧啊!
當然雍正不知道狗糧這個說法,他隻覺著噎得慌。心口隱隱發堵,有種忍不住要吐的感覺。
這會子想想還怪不舒坦。
雍正不願給自己找不自在,趕緊轉移話題:“朕不在宮中這些日子,皇後可好?宮中種種,可還順遂?”
皇後福了一福:“謝皇上掛念,妾身安好,六宮亦無恙。隻是熹妃,嗯,大抵擔心弘曆吧!整日裡神思不屬的,壞了不少瓷器。”
熹妃……
想起往圓明園之前被她送過的那些湯,被她哭啼啼講述的那些個曾經。雍正就好一陣皺眉:“將所需銀兩從景仁宮賬麵上扣掉,並告誡熹妃,若再如此,朕便不止扣她月例,還得囑內務府給她換鐵器、銅器!”
不是喜歡摔麼?
朕便給你置辦些踩不扁、摔不碎的來!
啊這?
皇後愣,抬眼瞧了瞧,發現雍正一臉認真,不帶半分玩笑的意思,忙躬身應諾:“還是皇上棋高一招。如此一來,熹妃不管是為了銀子還是為了臉麵,應該都不會再失手了。”
雍正知道嫡妻烏拉那拉氏嫡子早亡,膝下空虛。便是正位中宮做了皇後,麵對本身侍疾有功,兒子還可能承繼大統的熹妃也存著三分客氣。
卻沒想到因此慣著熹妃鈕祜祿氏越發驕狂,竟然屢屢摔東西泄憤。
素來勤儉的雍正皇帝惱,拉著皇後的手囑咐:“你是朕的原配嫡妻,所有皇子皇女的嫡母。便有朝一日,朕真先你而去,你也還是母後皇太後。不管是皇帝還是皇帝生母,都得給你行禮問安。”
“皇後不必有絲毫忌憚,該收拾的收拾,該罰的罰。哪個有意見,讓他來找朕說話!”
多年擔憂被拿到台麵上,沒有嫌棄,沒有斥責,沒有本該如此的嘲諷。反而是細細安慰,百般支持。烏拉那拉氏心中火熱,淚雨滂沱。
感覺這麼多年的淚水加起來,也沒有今天這一日來的多。
然而今日,她的淚中再沒有悲苦淒涼與絕望。
隻有恭謹行禮:“皇上放心,妾身定然管理好後宮,再不讓您百忙之中還為後宮瑣事勞神。”
雍正笑:“皇後的能力,朕向來深信不疑。這麼多年,也虧了你在背後默默支持。才能讓朕騰出手腳來,安心大事。從雍親王府到皇宮,朕的每一步成功都離不開皇後輔佐。弘晝說得對,朕就是太忙太急,總想著把十年的事兒一年乾完。”
“自己忙累不堪,也忽略了身邊人的感受……”
弘晝這名字被幾次三番提起,皇後就是不注意也難。而且事涉愛子,她必然得仔細驗證,確定其中真偽,才好決定日後對弘晝夫妻甚至裕嬪的態度啊!
皇後統禦宮中多年,自有人手無數。加上雍正也沒特意瞞著她,了解起來,自然輕鬆而又迅速。
聽罷所有後,皇後不禁歎道:“誰能想到呢?曾非議皇上,嫌棄皇上過於冷情的四阿哥到了真章上一個字兒沒有。倒是笑弘時傻,說他自己作死的弘晝不遺餘力勸說。不獨弘時,還給所有兄弟姐妹都爭取了追封。讓他們可以堂堂正正的享受祭拜,甚至可以過繼子嗣綿延香火。可真是……”
“說得好,不如做得好啊!”
烏拉那拉氏出身好,其父費揚古官至步兵統領內務府大臣,其母更是皇家格格。從小的教養讓她淑慧性成,端方有度。康熙爺健在時,就對她誇讚有加。孝恭仁皇後那般偏心十四,不喜今上,也從未說過她一聲不是。
可見賢德。
隻是這好,也隻在秉持一顆公心。不克扣,不怠慢,不對庶子庶女與宮妃們下黑手罷了。
視若己出是做不到視若己出的,當然更不能情同姐妹。
但那是以前,打今兒起,皇後就把弘晝視為她們母子倆的恩人。真千恩萬謝,恨不得粉身碎骨相報的那種。
翌日,弘晝與舒舒往宮中給額娘裕嬪請安,慣例往皇後娘娘處理事務的交泰殿求見了下。
本以為會遭遇娘娘累了,乏了,在忙之類的官方婉拒。
卻沒想到竟然是皇後身邊最最得力的那拉嬤嬤親自迎出來:“老奴見過阿哥爺與福晉,給阿哥爺跟福晉請安。娘娘正忙著看賬本子,但聽說您二位來,立即什麼都顧不上了。趕緊遣老奴來接,阿哥爺與福晉請!”
嗯???
舒舒愣,眼神問弘晝: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在皇後娘娘麵前有這牌麵了?
弘晝眨眼:福晉問爺,爺問哪個?
爺也是一頭霧水啊!好像突然間,皇後娘娘就從冬日直接過渡到了盛夏,熱乎得分外詭異。
瞬間眼神交流後,兩人特彆整齊劃一地開口:“有勞嬤嬤了。”
“應該的,應該的。”慣來嚴肅的那拉嬤嬤笑:“阿哥爺與福晉不必客氣,能為二位引路,原就是老奴的榮幸。”
嗬嗬,爺信了你的邪!
爺跟福晉來來回回許多次,交泰殿前的地皮子都快踩熟了。彆說勞您大駕引路了,咱們三回能有一回見到皇額娘那就算頻率高的好麼?弘晝還在腹誹,卻不想才剛進了殿門,就見皇後已經笑盈盈等在那裡了:“弘晝跟弘晝福晉來了,可用了早膳麼?”
這突如其來的親近,讓弘晝當場愣住:“皇額娘您……怎地突然這般親切?啊,當然,兒子也不是說您以前不夠親切。隻您總理後宮,每日事多繁冗,可少有閒暇這麼關心咱們小輩!”
這話說得,簡直在明指皇後無事獻殷勤。
舒舒扶額,一把拉住這憨憨。福身跟皇後致歉:“我們爺就是這般,嗐!好話都不知道好好說。明明欣喜與皇額娘的關懷,卻還說得這般讓人誤會叢生的。皇額娘您人美心善,千萬彆跟他一般見識。”
皇後笑著拉住舒舒的手:“不跟不跟,好丫頭放心啊!皇額娘現在隻有對咱弘晝千恩萬謝的份兒,再沒有絲毫怪罪的。”
說完,她還真對著弘晝斂衽一禮:“皇額娘多謝你,多謝你為你大哥所爭取的一切……”
這突如其來的一禮,嚇得弘晝騰騰騰退了好遠:“彆彆彆,皇額娘您可彆!兒子哪有那能耐?就,就話趕話說到那裡,隨口提了那麼幾句罷了。也是皇阿瑪本來就有那個心思,隻是前幾年諸事繁忙又躬行節儉的,隻好委屈了大哥他們吧?”
弘晝一心鹹魚,並不想要皇後這條送上門的金大腿。自然言辭懇切,半點不居功。可就是這姿態,才讓皇後越發相信他彆無所求,隻是真的關心兄長。
於是嘴角笑容越發真摯:“你皇阿瑪也是這麼說,但若沒有你提醒,誰知道他日理萬機的到什麼時候才能想起來?”
額……
這倒是真的。曆史上,終雍正這一朝,弘暉等人都沒受到任何追封。還是渣渣龍上位後,為顯示自己的仁容寬博,給弘暉追封了個端親王,恢複了弘時的宗籍。並將允俄與允禵都放了出來,可是翻了不少案。
舒舒心中腹誹,越發覺得弘晝乾得漂亮。這麼一來,可讓渣渣龍少了多少發揮的舞台呢?
事關唯一愛子,皇後的感激自然不會隻是體現在口頭上。
說明根由,打消弘晝懷疑後,她這一點頭示意間,那拉嬤嬤就親自捧了個好大紫檀木鑲各色寶石的三層妝匣來。
皇後接過,雙手塞到舒舒手裡:“在弘晝你這孩子眼裡,不過區區幾句話,卻讓皇額娘等著盼著二十餘載。”
“好孩子,你不知道皇額娘有多盼著你大哥能被追封,能讓我這個當額娘的大大方方堂堂正正的祭拜一二。如今托你的福,他竟有了太子之尊。便此後再不能過繼子嗣,皇額娘也不怕他沒人祭饗了!”
“些許薄禮,你們一定一定要收著,否則的話,皇額娘心中實在難安。”
阿這……
舒舒有些遲疑,忙用垂詢的目光看向弘晝。
見她如此,皇後忙把蓋子掀開:“不過是些個金銀首飾之類,弘晝再不必顧忌,權當讓皇額娘心安好嗎?”
話都說到這裡,弘晝還能怎麼辦呢?
隻能無奈點頭:“如此,兒子便和福晉謝過皇額娘賞賜了。”
心意被順利接受,皇後整個人看起來都歡快了很多。聞言笑著擺手:“無妨無妨,皇額娘這裡好東西多著。弘晝若有興趣,不妨常帶你福晉往宮中。”
弘晝倒是對皇後沒什麼意見,但真常來常往了,估計就很多人對他有意見了!
聞言特苦惱地扶額:“皇額娘聽過十動然拒這個新詞兒麼?它特彆能詮釋兒子此刻的心情。十足心動,但還是咬牙拒絕了。寶貝雖好,可到底兒子還太小,總不好還沒到及冠就過上啃老的日子吧?”
這小詞兒新鮮,弘晝的語氣表情也實在逗趣。
笑得皇後前仰後合:“你啊你,也忒地促狹。好好好,皇額娘答應你,絕不破壞你當男子漢賺錢養福晉的積極性。隻你們啊,也萬萬彆拿皇額娘外道。若有需要,隻管跟皇額娘開口。”
當然,若他一直不張口,待皇後百年,也打算將大半家私贈與他的。
以作感謝。
小夫妻倆哪兒知道皇後這番考量啊?隻忙不迭應下,打好凡事靠自己。自己若解決不了,也找皇阿瑪這個頭號靠山的小算盤。直到舒舒從那精美的首飾盒子裡掏出一對極品和田玉雕的龍鳳同心佩、一套赤金點紅寶頭麵、兩串紅色翡翠這朝珠之外,又掏出十張萬兩銀票並一座旺街二層鋪麵。
“這,這說好的小禮物中,竟然夾帶著這麼多私貨麼?”舒舒扶額:“這要怎麼搞?”
弘晝也傻眼,誠沒想到皇後竟然這般在乎大哥弘暉的追封事。並這麼大方,出手就是十幾萬兩,相當於她當年大婚的半幅嫁妝了吧?
簡單探討,都覺得這錢不能要的小兩口翌日又進了宮。
再度求見皇後娘娘,結果那拉嬤嬤抱歉而笑:“這可真是不巧,皇後娘娘歡喜太子爺被追封事,發願要抄七七四十九遍地藏菩薩本願經呢!打今兒起,六宮娘娘們的請安都被免了。如非十萬火急事,都不能打擾娘娘!”
“煩請阿哥爺與福晉改日,哦不,改月再來?”
弘晝:!!!
這是為了避免他們往回送銀子特特熬製的閉門羹吧?是吧,是吧?
不過,五阿哥想做的事兒,攔是攔不住的!進不了交泰殿,他還進不了養心殿麼?捧著盒子拉著福晉轉身就走,一路往養心殿而去。
見著雍正就苦笑:“但有辦法,兒子也不來勞煩皇阿瑪。可……”
“不過是幾句話而已,哪兒就值當皇額娘這般重禮感謝?要不是發現的時候宮門已經下了鑰,兒子昨晚連夜都得來宮中,謝絕了皇額娘這份好意。哪料想著就遲了一晚,皇額娘就熬好了閉門羹呢?”
“兒子現在沒招兒了,不如皇阿瑪幫忙轉交一下?”
然後被皇後哭訴埋怨麼?
雍正麵無表情,心中卻排斥得很。聞言擺手:“轉交什麼?既然你皇額娘都準備好了閉門羹,就說明她送出去就沒想著收回。值不值當的,權當讓她心安吧!東西你們就收下,日後多孝順你們皇額娘便是。”
弘晝眉頭皺得死緊:“那個,皇阿瑪,您是不是不知道這其中到底有多少寶貝?”
眼看著冬至宴將至,朝臣紛紛上折子請他免了弘曆禁足。雍正每日裡被煩到心浮氣躁,哪兒有心情聽他念叨這些許小事兒?不等弘晝把話說完就先擺了手:“朕對寶貝沒興趣,皇後給你,就是你的了。”
“朕隻好奇,你到底什麼時候好好上值?”
說起這個,弘晝就委屈噠噠:“兒子近來每日都積極當值,還為工部發展提出建設性意見呢!可惜那些個老頑固非是不聽,還拉幫結夥地往皇阿瑪這兒告狀。說兒子不腳踏實地,淨整些個不可能行的點子來浪費人力物力。”
“嘖嘖,他們都沒嘗試一下,就說不行。虧得田大人跟海大人不這麼迂腐,否則的話,哪兒有轉爐煉鋼跟坩堝煉鋼呢?”
弘晝撇嘴,毫不掩飾自己對工部屬官們的鄙視。
看得雍正頻頻皺眉:“你還好意思說?那是建議?讓工部把座鐘縮小縮小再縮小,小到能戴在手腕上。”
“嗯!”弘晝點頭,叫個傲嬌啊:“抬手就能看到時辰,新穎彆致又實用,還愁不大賣特賣,為國庫賺數不儘用不竭的金銀?”
“嗬嗬!”雍正冷笑:“想得倒是美!且不說這零件縮小百倍甚至千倍有多難,便讓你做出來了,又有幾人買得起?又能賣給誰?”
“還賺,你不賠個幾十數百萬兩朕就阿彌陀了!”
弘晝一時語塞,雍正的指責就鋪天蓋地而來。
納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