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惠的記憶(2 / 2)

男孩的小手微微抬起,在距離木屋五米左右時,指尖忽而觸上一層空氣壁,溫和的結界如同水波,泛起漣漪,在感應到來人的咒力後,它光芒微亮,為男孩敞開了大門。

惠徑直走了進去。

若是有家族中資深的長老在此,必然能認出,設立在小木屋周邊的,便是禪院家失傳已久的古老術式,起源於平安京時代,唯有十影術師方能施展的結界。

結界賦有幻術,能消除氣息,唯獨隔絕不了時間的侵蝕。

小木屋靜立七十年,木板早已發黴腐爛,大大小小的蜘蛛網布滿四角,脆弱老舊到仿佛風一吹就會倒塌。

但沒關係,隻要木屋內保存的東西完好無損就行。

惠稍稍拉開了一點門,被裡麵的灰塵嗆得一陣咳嗽,他眯起眼,用袖子擋在嘴前,步伐堅定地朝裡麵走去。

地上的第六塊木板是可以活動的。

底下有一個小小的空間,灰色的布袋藏在那裡,被淹沒於黑暗七十年。

惠取出那個布袋,手掌一拂,解開了上麵的禁製。

“嘩啦——”

布袋攤開,白色的小紙片散落滿地。

每一張紙片都有嬰兒手掌大小,被剪成了小紙人的模樣,一共一千三百五十六張,每一張都承載著名為“禪院惠”的男人二十餘年人生的記憶。

這就是禪院惠,留給自己的後手。

逃過因果輪回,避開黃泉定律,他獨自穿過黃泉比良阪,執拗地將前生藏在人間。

惠並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了。

大概在一年前,他誤打誤撞之下,闖入了這個小木屋,發現了這個封存著“記憶”的布袋。

或許是因為這個小木屋的結界是“禪院惠”親手設立的,當時他無故失蹤,嚇壞了阿音在內的所有人,全禪院家出動尋找他的蹤跡,而他對外麵的動靜一無所覺。

他完全沉浸在了小紙人承載的龐大記憶中。

名為“禪院惠”的男人,所曆一生不過二十餘年,卻嘗儘了酸甜苦楚,其閱曆之深沉,不輸於古稀老人,惠不過是無意間觸碰到了其中一張紙片,那洶湧而來的記憶直接將他衝昏厥。

這具身體還太小,不過是消化這麼一小部分的記憶,都需要將近一年的時間。

惠的無故失蹤驚動了禪院上下,為了掩人耳目,他不再輕易踏足這裡,硬是忍耐到阿音跑路去了東京,他才再度返回這個小木屋。

一千多張紙片,象征著那個男人被切割成一千多份的記憶。

他是輪回規則的忤逆者,狡猾地鑽了黃泉的漏洞。

在死鬥來臨之前,他把全部咒力封印於此,連同他的記憶一起陷入沉眠,等待著自己的靈魂再度來訪,續上這跨越了七十年的緣。

他是如此固執地認定阿音沒死。

他明白人類的一生太短,他等不到阿音的回歸,沒關係,他再等一世就好。

惠的眸光沉靜如水,他的手指輕輕抵在一張紙片上。

這些紙人皆是死物。

卻讓惠的心臟,前所未有地跳動了起來。

血脈加速流動,細胞逐漸活躍,脈搏清晰可見,一種源自血液、源自靈魂的共鳴在神經末梢炸開,引來電流過身般的震顫,惠陡然睜大眼睛,虹膜上似是浮現出某種幻覺……

像退了色的泛黃相片,男人半跪在地,耐心細致地將一千多張紙人排列放好,組成術陣。

他的眼睛暗如死水,束起的黑發落在地上,沾了灰塵。

術陣龐大,細節多如牛毛,不容半點差錯,隻靠一個人來完成,可想而知是多大的工作量。

可這個男人還是這麼做了。

究竟是怎樣深刻的執念,怎樣偏執的決心……

惠的眼前一花,幻覺如鏡花水月般潰散,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男人好像在最後回頭看了他一眼。

俊逸的側臉上,隱約可見的、曇花一現的笑。

惠內心咂舌。

真是個瘋子。

他如是評價。

最終,惠並沒有動這一千多張紙片,他將紙片全部攏好,裝入布袋中,布袋則塞入寬袖中,被他偷偷帶出了小木屋。

對了,走之前沒忘記清理咒力殘穢。

惠並不著急取回這些記憶,哪怕紙片裡同時封存了禪院惠的可怕咒力。

他需要足夠的時間來思考。

“自己”究竟是誰。

若是被禪院惠的人格覆蓋,他真的還能算是他嗎?

回到了自己的宅院裡,惠把布袋藏在了上鎖的抽屜裡,他趴在書桌上,小手捂著心口,衣服被揪出褶皺。

“呼……”

十影術式在蘇醒,伴隨他對術式的掌控漸漸熟練,與阿音的“契約”感覺也愈發清晰了……

禪院惠,你到底還給自己留了多少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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