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久彆重逢(1 / 2)

阿音見到了惠。

更準確的說……是“禪院惠”。

獄門疆是活著的咒物, 被它收納入內的東西,會保持一種“靜止”的狀態。

獄門疆內的時間是扭曲的,與外界割離。

因而, 阿音能在獄門疆裡,見到最“新鮮”的記憶。

“阿音。”

黑發的青年微笑著,像多年前那般,溫雅平淡, 細水長流,永遠對她予以包容, 隨時對她敞開懷抱。

是她在這個世界的, 最初的歸宿。

他一出現, 四處晦暗的場景都褪色了, 天地之間,隻剩下他的眉眼如舊,

哪怕隻是記憶構築的虛無, 哪怕無法真切地觸碰到他。

重逢故人, 阿音已經心滿意足。

“這是你給自己留下的後手嗎?”

阿音看著他,在內心盤桓許久的疑惑終於訴之於口。

然而她此話一出,禪院惠卻無辜地眨了眨眼, 焦距落到了彆處。

“阿音在責怪我嗎?”

他話音微頓, 不知是有意無意,染上了一點委屈。

“才不是為了我自己……更準確的說,我從來都是為了阿音啊。”

轉世重生也好, 布局謀略也罷。

他給自己謀劃了那麼多條“路”,哪一條不是最終通往她的方向?

阿音一噎。

她發現, 也許是作為記憶體的禪院惠卸下了人世的擔子, 原先沉悶的性格也得到了解放, 變得更加明朗……活潑了起來?

阿音駐足在原地,雙目凝視著那個虛幻的記憶體,嘴唇蠕動,久久無言。

禪院惠先是哂然一笑。

“不必在意,阿音。”

他走了過來,抬起右手,輕輕地覆在阿音的手背上。

阿音瑟縮了一下。

並沒有實感。

可是禪院惠沒有鬆開,他垂眸,像是描摹著記憶裡的東西,勾勒她手背的輪廓。

“我很高興……我真的很高興,是阿音找到了我。”

七十年間,他又何嘗不是在近乎無望地等待著。

僅靠那一點咒力,與如附骨之疽般死死纏繞的執念支撐他。

阿音嘴唇微張:“惠……”

“如今,那孩子也叫這名字吧?”

黑發青年話鋒一轉,談起了看似毫不相乾的話題。

阿音微愣,片刻後才意識到他說的是小惠。

她抿了抿唇,“是。說起來你們兩個也是奇怪,前世今生都叫同樣的名字?”

“啊,那是有原因的。”

禪院惠失笑:“靈魂與名字是相互聯係的,‘名字是最短的咒’這句話,你應該聽過吧。”

七十餘載後,再度轉世,姓名不改。

這不是巧合,而是另一種必然。

“就好比阿音與我們的契約,隻要一方不悔,就絕不會斷絕一樣……”

禪院惠忽而從喉中發出一聲輕笑的氣音。

“算了。如今再談這個,也沒什麼意義了。”

獄門疆內是感知不到時間流逝的。

促膝長談,不知時光長短。

阿音隻知道,她留在他的身邊,聽他說了很久很久。

從九十年前“五條音”與“禪院惠”的初遇,再到二十年後“阿音”和“禪院惠”的重逢。

故人相見,互不相識。

如今回想,命運可真是比戲劇還戲劇。

也許在意識到阿音身份的那一刻起,禪院惠就明曉了,她與他們,是剪不斷理還亂的緣。

所以禪院惠堅信著。

再來一世,他依然能遇到她。

“這一世的‘惠’,應該是陷入了一個小小的哲學難題。”禪院惠賣了個關子,“阿音以後就知道了。若是想要他接受前世的記憶,不會那麼簡單。”

阿音:“啊……其實我也不想……”

想象不出來。

如果這一世的那兩個人都恢複了記憶,她根本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麵對他們了。

禪院惠詫異地瞥了她一眼。

然而訝異轉瞬即逝,眸子裡滿溢而出的仍是溺死人的笑意和溫柔。

他隻道:“好,那聽阿音的。”

封印咒物內沒有日出和日落,寂寥的天與地間,隻剩下他們二人。

阿音心裡隱隱感覺,這或許是最後一次見到他了。

因而,才會這般不舍。

恨不得用烙的,把對方烙在自己的眼睛裡,刻在自己的生命中。

沒有實體的虛無,卻像一個真正的人類,輕柔地捧起她的臉頰,再於她的眉心,印下一個她感知不到的吻。

何其珍重,何其愛惜。

跨越了半個多世紀的執念,於今日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回去吧,阿音。”

他們還在【未來】等你。

………

阿音踏上了漫長到仿佛沒有儘頭的旅途。

揪著零星的線索,順藤摸瓜,抽絲剝繭,全神貫注於尋找前世羈絆的遺產,對外界的時間流逝渾然不覺。

或者說,缺乏對歲月變遷的感官,是長生種的通病。

當阿音重新邁入人類社會,在大街上隨處可見的廣告牌上看見了日期,她才恍然驚覺——原來已經過去了這麼久。

她離開咒術界,一走就是十年。

十年間,她與咒術界斷了音訊,幾乎沒有往來,她的身影也從人們的記憶中漸漸淡去,隻剩下她在咒術界留下的那一點痕跡,昭告著她曾經來過。

日本,仙台。

阿音轉過頭,路旁的玻璃窗上是她的倒影。

眉目依舊,看不出有絲毫時間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