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書白的手還沒落下去, 旁邊伸出一隻手卡住了他的手腕, 是顧穆晟,他神色帶一點譏誚, 好似一下就從那種必敗的頹勢裡翻身,斜眼睥睨幕書白:“你說要毀了誰?”
顧穆晟一把甩開幕書白的手,冷笑:“你還是先把幕家那堆爛攤子收拾好了,把你自己身上的水擦乾淨了,再來碰年寧吧。(G G d o W n)”
幕書白活動一下手腕,也不惱怒,若有所思:“是這樣。”
年寧多愛乾淨一個人啊,他手碰過還沒開封的礦泉水瓶子都不要,這樣隻會讓他惱,雖然他惱起來也是好看的,動人的,讓他心潮起伏的,但幕書白不舍得讓他惱。
年寧哭起來太惹人憐了,他為他下過跪, 挨過打,雖然也是幕書白算計的, 但他算計得逞之後反而心軟了, 幕書白平生對至親手足都不曾後悔過, 但唯獨對年寧狠不下心——明明是為了罰年寧任性挑撥了自己之後又隨意消失不見, 但等他真的滿身傷痕嫁給自己之後, 幕書白承認, 結婚那天晚上,年寧平靜通紅的眼眶,讓他覺得後悔了一瞬。
但也就是一瞬,幕書白太懂年寧了,對這人隻要有稍微的心軟,他便會化成一尾帶毒的魚,從指縫裡溜走,隻留被毒死的人張開十指溺死在原地。
和《亂世》裡的玉碎一模一樣的笑裡藏刀,情言蜜語色香授予之下,全是冷心冷肺的臟腑。
幕書白抬起身子,他偏頭看了一眼縮頭站在一旁的舒柏:“年導確定是要選他了嗎?”
年寧自然點頭:“他比你更合適做我的男主。”
四年前的幕書白是他的男主,但四年後的幕書白不再是了。
年寧喜歡幕書白身上那種和家族格格不入的清高感,就連幕書白顯出的一些掠奪感他都能用略帶欣賞的目光全盤接受,但前提掠奪的對象不是他,實事求是的講,年寧覺得自己有點lithromantic,他對不屬於自己的他覺得美的東西會表現出一種很真誠的好感,但對方一旦沾上一點年寧厭惡的東西,或者太靠近自己,年寧就會控製不住地降低好感。
他喜歡沒有感情的東西和人,一旦這些東西沾染上濃烈的愛恨色彩,就缺失了入畫的完美無缺。
包括對年寧自己而言,他也是這麼覺得的——一旦他真的深愛上某個人,他必將覺得自己喪失了大部分的藝術性。
無情的東西,無欲的東西,年寧覺得才是美的,才是可以永存的。
年寧真情實感地歎息:“你不合適做我的男主了,因為你剛剛表現得很喜歡玉碎,和我對男主的要求不符合。”
他不說年寧,他說玉碎。
年寧發自內心地覺得幕書白並不喜歡自己,就算幕書白剛剛那麼說,他也覺得隻不過是得不到的不甘心而已,這個人一向是這樣的,冷靜理智到殘忍的地步,對自己和彆人都是,想要得到的東西最終無論怎麼樣都會落會他的手裡。
但就是這點不甘心,年寧都不太喜歡,他覺得摻雜了情和撲麵而來的渴求欲氣,有種很低俗的性的味道,年寧不太喜歡。
顧穆晟垂落在身旁的手猛地緊握,幕書白脫下濕漉漉的襯衣,他撩開還在滴水的頭發,凝望年寧:“我知道了,年導。”
他真的就這樣離開了,背後的助理屁滾尿流地跟著走了,試圖為幕書白搭上一件外套,被他擺手婉拒了。
顧穆晟看著幕書白沉穩離開的背影突然嗤笑一聲。
他們怎麼會不了解年寧是什麼人呢?
如果不是那麼知道這個人到底有多握不住,多冷漠,怎麼會那麼努力地掩蓋自己喜歡他的事實,用儘一切手段逼他先愛上自己,好像年寧承認了愛情,他們才有資格傾瀉出要把他們充斥到鼓起的愛意,才能死死咬住這個人隨時可以搖曳而出的尾巴不放口。
顧穆晟原本以為幕書白是個例外,但沒想到對方隻是藏得比他好一些,在年寧這裡苟延殘喘地活得久一點罷了。
這樣顯得他的嫉妒都格外可笑,年寧的愛永遠地被端放在神龕之上,他們這些被求而不得的情願折磨的凡人是如此卑微,就連偶爾被神明憐愛的回憶都像是夢魘般,如夢幻泡影,不可觸,不可語,要不然狡猾的神明會說謊,告訴他從未愛過你,不過是賜予你的一場美夢罷了。
怎麼能如此癡心妄想,祈禱神真的愛你。
顧穆晟轉向年寧:“你不恨他嗎?”
年寧懂顧穆晟的潛台詞,他在問當初幕書白做了那麼多膈應年寧的事情,為什麼年寧不想給他點顏色看看。
年寧誠實地搖了搖頭:“不至於,我也沒恨過你啊,隻不過當時有些厭煩你們,但現在大家一點乾係都沒有了,討厭你們對我來說有什麼好處嗎?”
年寧的眼中澄澈見底,毫無芥蒂,他攤手笑:“沒有好處,徒增煩擾的事情,我沒有必要為了你們做吧。”
年寧當年的確對幕書白動過不少怒,他和幕書白做了交易,幕書白教他知識一年,如果他能夠通過薩斯的引薦考試,那麼他就幫幕書白做一件事情,這件事情不能超過他能力範圍內,為期也是一年。
幕書白提出要和年家聯姻合作的時候,年寧以為這件事會是讓他幫忙追年至,結果沒想到年至這個之前對幕書白死心塌地,恨不得未成年結婚的,突然拚了命不聯姻,甚至為了擺脫和幕家聯姻,投遞了和自己一樣的藝術學校——薩斯。
幕書白最終為了收場,要年寧嫁給他,年寧自然是不同意,幕書白提出了一年之約,他說一年之後,我放你走。
年寧當時心裡也很清楚,他同不同意已經無所謂了,年至不嫁過去,那麼年家和幕家這段名存實亡的合作關係總要有聯姻裡撐,隻不過是他被逼著嫁過去和他主動過去的區彆罷了。
年寧想了一夜,他算了算,自己主動過去還可以還幕書白這個人精一個人情,比他被逼過去要好,不算虧。
他第二天就和年父說了,他可以嫁幕書白,那個時候幕家明麵上提出的人還是年至,年寧這樣一說,基本就是敞開了講,弟弟不要的未婚夫給我吧,林太太當時臉都氣扭曲了,她前幾天還在為自己兒子有幕書白這種人追得意洋洋,現在一想到幕書白這隻金龜婿要便宜年寧這個小兔崽子,就哪兒哪兒都不得勁,明裡暗裡在年父麵前吹了一陣枕頭風,年父震怒,罵年寧不知廉恥,狠狠地讓他跪下打了他屁股一頓。
年寧在床上躺了一天,眼睛一睜開就看見坐在自己床邊的幕書白,抿著嘴,眉頭緊蹙:“你後母也就勢大這幾天了,他弟弟很快就會出問題,你忍忍,她以後不敢這麼對你了。”
幕書白這是對林太太現在的靠山出手了,要給他討這點委屈的意思。
年寧趴在枕頭上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幕少,誒,不用,真不用在我麵前黃鼠狼給雞拜年裝成這樣子,你是什麼人我不知道嗎?你不就是看我不順眼,要給我這頓教訓嗎?”
幕書白並不與年寧多爭執,隻垂眸把年寧的手握了握:“你好好休息,我幾天後來接你。”
年寧抱著枕頭,歪著頭看幕書白:“怎麼,幕少這是打了我之後,又覺得心疼,給一頓亂棍又來給我喂口糖?幕書白,真不必。”
年寧笑嘻嘻的:“一年之後你我就各奔東西了,這算還你的補課費。”
幕書白沉沉看他,最終放在用手蓋住了年寧的眼睛,平靜道:“補課費多了,我會還給你的,一年之後的事情再說。”
年寧心裡那段什麼事情都要算個清楚明白的青春期早就過了,換句話說,這些人現在在他眼裡都是死人,他好好的一個活人,何必和死人計較,倒顯得他不分陰陽,和一群死人置氣,跌份兒。
年寧和顧穆晟說完就和方導商量事情去了,顧穆晟試了一整天,狀態已經不是很好了,他是逼著顧太太放他出來的,現在顧太太心急火燎叫人來接,顧穆晟本來也不願意走,是幾個人強行架著走的,走之前還眼巴巴地看著眼神也不分給他一個的年寧,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年寧連句再見都沒說,完全就是對待一般演員的態度,看得賈寶都有點於心不忍,湊在年寧耳邊說:“...你不和顧穆晟打個招呼啊?是不是稍微有點殘忍了。”
年寧正在審核演員名單,眉眼淡淡的:“我和他打招呼才是殘忍,讓他還是保持清醒吧,我不喜歡他,那就一點希望一點接觸都不要給了。”
賈寶憋悶:“....也不用吧,打個招呼而已,這種東西隻是很普通的來往,不算是給希望吧。”
年寧語氣稀鬆平常:“的確很不值一提,但對顧穆晟來說,算很大的希望了,因為我之前從來不和他打招呼。”
賈寶:“.....”
賈眼淚汪汪的:“寧啊,小顧好可憐哦。”
年寧摸摸他的頭,哄他:“乖,他隨便買一幅畫的價格就比你二十年的零花錢都多了,還覺得他可憐嗎?”
賈寶:“....”
賈寶一秒收起眼淚:“媽的,還是我比較可憐嗚嗚嗚,他失去的隻是愛情,我沒有的卻是幾百個億啊操!!”
旁邊的舒柏被經紀人拉著過來,舒柏期期艾艾地開口了:“年導,您好,我想請問一下,我是可以走了嗎?”
年寧看他一眼:“嗯,可以走了,沒意外這部戲的男主就是你了。”
舒柏和經紀人措不及防地第一次當場被宣布這種好消息,舒柏眼前暈了幾秒,被經紀人扶著才勉強站穩,抓住年寧的手不可思議地反問:“...真的定了我了嗎導演!”
年寧點頭:“我和方導商量覺得你最合適。”
經濟人尷尬地扯掉了舒柏的手,舒柏也發現了這個,訕訕的,他立馬打蛇隨棍上:“年導,謝謝!實在是感謝,年導今晚有空嗎?”
賈寶立馬警惕地看過去:“年導不潛規則!”
這幾天來找年寧求潛規則的人已經快要讓玉碎工作室變成男公/關會所了,特彆是剛剛《亂世》公布第一天,賈寶想起年寧辦公室那個場景,覺得自己要是不顧多年姐妹情舉報對方搞黃/色,年寧妥妥被抓!
舒柏也發現了自己用詞的不對,立馬臉紅了,尷尬挽回:“不不不,就是吃個飯,有些問題想請教一下年導。”
年寧:“行,我也有很多東西想和你具體聊聊。”
舒柏定的是一個私密性很高的粵菜私家菜館,年寧本來想喊方導一起來,但是方導臨時有事來不了,隻有一個特彆愛湊熱鬨的賈寶跟著來了。
年寧一坐下,舒柏立馬就站起來給他參茶了,殷勤得不對頭:“感謝年導百忙之中抽空來吃個便飯。”
看頂著幕書白臉的人給自己參茶倒水的,還挺可樂的,年寧也不客氣,接過謝了一聲直接喝了,放下茶杯就道:“有什麼事要麻煩我嗎?直接說吧。”
舒柏的家庭背景年寧也知道,不至於對自己放低位置到這個地步,多半是有事求他。
舒柏一看年寧挑明了,羞赧著坐下了,不好意思地搓手:“是這樣的,年導知道,我們這種成了男一的,進組的話,公司都是要求我們帶新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