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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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寧一大早就起來了,不是他睡得不好,而是他睡得太好了。
這個世界上可能沒有比這裡更適合睡覺的地方了,也沒有比年媽媽更適合生活在一起的人了。
他的房間被收拾地溫暖又綿軟,被子是那種睡下去很下陷,但是又不會壓得人口發悶的鴨絨被,還墊了電熱毯,放了電熱水爐,年寧一直以來都很怕冷,之前來俄羅斯大感冒了兩次,救顧穆晟那次更是在冰麵上跪了很久。
年寧經常自嘲自己年紀輕輕就落下了風濕病根,膝蓋遇到冷的時候會很酸軟,有時候冬天很難熬,他手腳又僵又冷,根本畫不了畫,隻能對著畫布發抖,抖得一個圓都畫不完整,手在暖水袋上烤暖和了,隔一會拿起來一拿筆,立馬就僵冷了。
感覺血管裡的血都被凍成冰柱子了。
年寧之前想著過來的時候,其實挺擔心自己適應不了這天氣,畫畫困難,畢竟他來過這裡,冷風夾著雪一吹,凍得人都是木的,但年寧短時間內實在是也找不出更好的去處了,硬著頭皮過來了。
大不了學著顧穆晟冬泳,遲早能適應的。
年寧以為自己會被凍得一晚上隻能睡兩三個小時,但是他吃完飯被年媽媽理著對著火爐烤,烤得臉色都發燙了,然後用燒的熱水擦了擦身子和臉,年寧刷完牙之後渾身熱騰騰地睡下了,睡得一個夢都沒有。
就連土豆跑過來壓在他身上睡,年寧都沒醒,一覺到黎明,起來手腳和睡前一樣,暖和又滾燙。
年寧由衷地覺得,自己小時候對他媽的認識真的太淺薄了,覺得他媽就是靠美貌征服男人。
現在看起來,他媽媽的美貌隻是征服男人的開始,而征服男人的核心,是讓你因為她有了一個家的感覺。
年媽媽自己其實非常厲害,她當年說出國就出國,說要闖出一片天就闖出一片天,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而且很有生活情趣和個人觀點的一個人。
就連林太太當年找上門來鬨,年寧記得他媽媽都是沒有發脾氣的,就那麼輕描淡寫的,三言兩語的打發走了。
她就站在樓梯上牽著年寧的手,彎腰托腮,繚繚繞繞地笑說【哦,你是為了我男人來的啊,那你和他過吧,我換個男人就行,我不喜歡和彆人搶男人】。
年寧一開始想用媽媽的臉來做玉碎的臉,就是在他的記憶裡,年媽媽是對男性殺傷力最大的女性,沒有之一。
年媽媽本名叫陳翡,是【陳列的美玉】的意思,本意年寧的外公外婆希望陳翡成為一個溫婉居家的女人,但是她並沒有,她覺得外公外婆那種觀點,簡直就是希望她成為一幅被關在櫥窗裡的仕女畫,她一點也不願意,過得可張揚了。
所以在年輕的時候,她的美豔和囂張就已經十裡八鄉都有名了。
外公外婆算是書香門第,最終拿她沒有辦法,還是隨她去了。
陳翡對年寧也是
這樣。
她很多時候不理解年寧的堅持,但她從自己的長大經曆看,每個人的想法都不同,在不觸碰到她底線——年寧的生命安全之前,陳翡是沒有什麼原則的,樂意乾什麼乾什麼。
但她對年寧的確是有愧的,所以這次過來俄羅斯,她希望給年寧一個安心的環境,陳翡自己遊蕩瀟灑了這麼久,其實對定居下來並不排斥了,而年寧,她兒子,陳翡其實覺得這孩子和他外公外婆更像,是很喜歡溫軟的家庭生活的。
年寧骨子裡是很安寧平和,甚至好打發的,給個地方,給點吃的,能畫畫,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他能不急不緩地過一輩子。
年寧其實是很希望能定下來,希望自己能有個固定的家庭的。
但是年父是個狗屎人渣爹,而陳翡自己又太飄了,她年輕的時候給不了年寧這種穩定的生活,導致年寧現在也不相信有穩定的生活。
年寧不想要孩子,陳翡覺得也有這個的原因——年寧覺得自己無法給自己的孩子很好的家庭。
陳翡在儘力去彌補年寧,她希望自己一輩子能稍微對這個懂事的孩子做一點,算是對的事,她不希望年寧打掉孩子,不光是安全問題,還有就是她比誰都明白,這個世界上比其他關係都穩定的,就是血緣關係。
年寧是個很好的孩子,永遠體諒她,永遠承認她是他母親,永遠理解她給出愛的方式,他一定會是一個比自己稱職得多的家長,他未必不渴望擁有一個孩子,但是年寧太怕了。
年寧害怕自己無法給這個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庭。
年寧周圍的家庭,無論是她的,年父的,還是其他人的,都沒有一個很好的氛圍,支離玻碎又糊裡糊塗,年寧因為想對這個孩子好,反而恐懼到如果有一天他無法給寶寶最好的,會不會是在害這個孩子?
會不會讓這個孩子活得和自己一樣可悲?活得覺得自己出生就是個錯誤?
陳翡越想越心酸。
年寧從樓梯上走下來,他穿著特彆厚實的毛絨睡衣,被包的像隻行動不便的熊一蹭一蹭地從樓梯上走下來,他本來不想穿,但是有種睡衣叫你媽需要你穿的睡衣,陳翡雷厲風行地把年寧一裹就給扔被子裡了。
土豆就以為年寧這種熊一樣笨拙的走路姿勢在和它玩,年寧走一步它鑽一下胯,哼哧哼哧得還鑽得特彆高興,年寧本來就行動不便,最後差點被土豆搞得差點騎在它身上被馱下來。
年寧剛醒,睡得迷迷瞪瞪的,臉也沒洗眼睛也沒完全睜開,鼻子倒是
動了動:“媽,你在做什麼,好香?”
陳翡頭也不回地揉麵:“土豆把你舔醒了啊?”
年寧一想到這個就滿臉一言難儘的表情,他很少和動物有這種親密接觸,但是土豆實在是太熱情了,一大早就目光炯炯地守著年寧的鬨鐘,鬨鐘一響就開始瘋狂地用舌頭狂甩年寧臉,硬生生把想要睡個回籠覺的年寧給搞醒了。
年寧打了個哈切道:“是的,被舔醒了。”
陳翡就悶聲笑,一邊笑一邊
用力和麵揉麵:“知足吧你,它能讓你睡到現在已經是很尊重你的生物鐘了,它之前和我單獨在這房子裡的時候,是按照外麵第一輛車經過來喊我的,有時候還是淩晨呢,它就在我床上跳喊我起來了,土豆是個人來瘋,見到有人有車就很興奮,今天你來了,估計是特彆喜歡你,都不守著窗子看車了,就守著你。”
年寧揉了揉土豆的狗頭,土豆用頭狂蹭年寧的掌心,嗚哇嗚哇地小聲叫,嘴角好像都裂開了,特彆高興一樣,看著可傻可蠢了,年寧沒忍住都笑了一下,他轉頭看陳翡的手:“媽,你在揉麵嗎?”
陳翡說:“早上吃麵條,這邊早上吃的那叫什麼啊,什麼大列巴麵包,我買了回來,我咬不動給土豆了,結果土豆被崩掉了一顆牙。”
俄羅斯這邊的麵包很常見的主食麵包叫大列巴,看著和普通麵包很像,但是做的不好會特彆特彆特彆硬,外麵那層殼年寧之前用鉛筆戳都不一定戳得進去,總而言之不像是什麼陽間的麵包,吃了感覺會短命。
每次年寧看到餐桌上有人隨口咬甘蔗一樣咬碎大列巴,都會覺得頭皮一麻,然後心想,不愧是戰鬥民族。
陳翡隨著雖然在國外待了一段時間,也會做很多外國菜,但畢竟還是個□□嘴巴,喜歡比較細致口味足一點的食物。
陳翡做的是肉醬麵條。
這邊的麵條口感她也覺得很奇怪,有點像是意大利麵,偏硬,吃在嘴裡會又滑又彈,但是咬下去有膠感,不夠糯,麵食將就的是一個牙齒咬下去的綿軟,麵條在嘴裡打轉的勁道爽滑,這種鮮活的麵扯出來的拉麵淋上醬汁是最好吃。
陳翡的動作很乾脆,她揉好之後抹上油,放在一旁醒麵,然後打開了燉鍋,裡麵是一隻從昨晚在爐子裡鹵到現在的肘子,她澮去湯上麵的油,取出燉的綿軟酥爛的肘子,取出來用夾子一瞪,就一整個骨頭就取出來了。
肘子被鹵得紅光發亮,豬皮和果凍一樣一碰就泛著浪,陳翡把一整塊豬皮完完整整地取出來又放進了另一個鍋裡熬煮,轉頭對年寧說:“你之前不吃豬皮凍,嫌沒味道,我和你說,鹵了的豬皮再來做,又香又好吃,也不用蘸水,直接吃就行,顏色也好看,半透明的那種紅色。”--
豬皮下麵的瘦肉陳翡帶著手套一壓就算鬆軟地攤平了,鹵汁流的一案板都是,她用剁刀把肉砍得細細碎碎的,放進碗裡裝碼好,又切了點青椒和白菜,轉頭就去抻麵了。
她麵拉得不算細長,但是粗細均勻,在案板上拍打兩下
就就成了掛在大拇指上的一捆,熟練地一打卷放漏勺裡煮進去,順手把年寧趕出去:“還有一會就能吃了,出去等,什麼也不敢光看著我,還帶著土豆來礙事。”
“去去去!”陳翡把年寧趕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