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食物, 人會吃同類嗎?
這個答案是肯定的。
易子而食,這落留在紙麵上的4個字,背後是千千萬萬人走投無路的痛苦, 是饑荒血淚。
家人相食是件痛上加痛的事, 以此基礎上互相和彆的家庭交換孩子來吃。說是僅存的底線也好,說是逃避良心譴責的心虛也罷。
終究不是光彩的, 是吃同類, 要夜夜噩夢的。
“我理解皇帝陛下允許吃彆人的肉。”凱瑟琳苦笑一聲,“聽說民間大部分人已經活不下去了。”
“但我是不會吃的,我寧願餓死也不會去吃。我之所以堅決反對, 是因為我也是一個生不出男孩的女人, 我唯一的孩子也是一個小女兒。就算身份地位再高,我們按政策在我丈夫的食譜上, 再不發聲, 就要被端上餐桌了。”
很奇怪,向來溫順的凱瑟琳說這話的時候, 沒有嘲諷,沒有恐懼, 沒有怨恨。
她麻木了。
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周圍人的態度, 都是無形的,卻又無法反抗的, 持續了30多年的馴化。
發生的一切壞事,要先反思自身, 永遠不要去怨恨彆人。不爭不搶不怨不妒,拚命的生下很多很多的男孩,給心愛的丈夫繼承王位。
這是一個貴族少女從出生就要接受的教育, 一直到她出嫁,然後死去。夫家的姓氏會刻在她的墓碑上,這是她用儘一生,最後得到的離世獎章。
麻木的凱瑟琳唯一一次站起來抗爭,也是為了自己的女兒,並非為了自己。如果國王隻將王後列為肉食,特赦小瑪利亞,凱瑟琳估計都會接受這種安排,歡喜的認為被丈夫吃掉,是件值得嘉獎的事。
畢竟以前就在被吃。吃掉自由,吃掉尊重,吃掉底線,吃掉健康,吃掉性格。最後隻是吃掉肉/體而已。
聖母背後的宗教也教導說女人是男人的一根骨頭,那麼這麼想來,國王不過是允許男人吃掉自己的骨罷了。
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凱瑟琳在發現丈夫作出許諾說不會傷害女兒後,她不也放下了反對的意見,乖乖來到修道院,在聖母麵前,一次又一次的禱告嗎?
如果不是為了女兒,凱瑟琳在知道丈夫對外宣稱她是哥哥的遺孀,剝奪了她所有的全部過去,埋葬了兩人長達十三年的婚姻後。
她會不會選擇逃出去都不一定。頂多隻是從超愛變成了不愛,冷著臉給他洗內褲。
林知織凝視著畏縮卻堅定仰望著窗戶的凱瑟琳,頭次覺得,母愛還是很有用的。不僅是不少孩子最美好的回憶,偶爾還能讓麻木的人群不願接受命運重複在下一代,從而翻出點浪花。
她已經把凱瑟琳的所有事情套的差不多了,再多的事情,這位一直居住在深宮的王後也不知道。
對這個國家的風土人情地貌習俗有了一個大致的猜想,還得知了肉的秘密以及爆發了瘟疫的故事背景。對方提供的信息很及時,很全麵,很有幫助。
經曆過武興村後,見過了常姨和白不詞,林知織不再單純把合同裡的人當NPC,而是視作生活環境不同的同類。
林知織願意帶這個想去救女兒的母親一起出逃。就算是在合同裡,見到的是虛假的天空,那也比天空一眼都沒見過要好。
不知不覺,窗戶外的陽光消失,太陽即將下山。太久沒喝水,凱瑟琳聲音有些啞:“他們是不是把我們忘了?我們買的那些食物和水也沒送過來。”
上一次的麵包和水準備的很快,這一次卻拖到天黑,還沒有拿來。
林知織隱約猜到是歐陽閔做了手腳,沉住氣,淡聲道:“或許是想將我們餓死呢?畢竟國王陛下已經不講絲毫體麵了。”
在沒有得到任何補給的情況下,每拖一秒都是對乾渴身體的消耗。林知織相信歐陽閔的選擇,堅持按兵不動。
兩人不再說話,各自積蓄著體力。
天黑之後,沒讓她們等多久。一直都安安靜靜的窗戶,有塊石頭從上麵掉了下來,磕在窗沿上,彈進屋內。
那塊石頭滴滴悠悠轉,映著月光,滾到了林知織腳邊 。
“走吧。”她嘴角揚起一抹笑容,“那位衛兵準備好了,他已經在外麵等著接應我們了。”
“嗯。”凱瑟琳握緊拳頭給自己打氣,小跑過去。過於緊張的她,都沒發現自己踢了一腳聖母像。
實心的聖母像晃了晃,原本滿是慈悲憐憫的表情栽到地上,四分五裂。
*
林知織在室內說服凱瑟琳,儘量收集情報時。歐陽閔在外利用衛兵的身份,忙活了大半個下午。
他第一周目什麼都沒弄明白,第二周目則打探到了不少人的喜好與巡邏路線,還有教堂中看守之人的身份。第三周目,歐陽閔直奔衛兵隊長。
他沒表露出來自己知道了國王的秘令,而是嬉皮笑臉跟彆人聊天時故意拍著衛兵隊長的馬屁,順便再罵罵關到修道院裡的兩個人。
有共同的愛好,不一定會在短時間內成為好友。但是當有共同的敵人時,雙方都特彆容易同仇敵愾。
有不少衛兵私底下是同情凱瑟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