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感軟糯。
顧匪仔細打量著她的手指,從指尖、指節到指跟,仿佛麵前真的是什麼絕世珍寶般,看到哪兒,還不忘輕輕地摸一下。
顧卿卿不自在地垂眸。
她莫名感覺怪怪的。
小鎮的街道很窄,人來人往,不時有人朝她們投來奇怪的目光。顧卿卿瞬間感覺更怪了,極不自在地咬住了唇,克製住後退一步逃開的衝動。
“唔,真好看……”顧匪一邊羨慕地念叨著,一邊從指尖摸到了掌心,又不解地歪歪腦袋,“唔,大夏天的,你的手掌怎麼也這麼冷?”
顧匪不由分說,握起顧卿卿的另一隻手試了試,果然也是冰涼的。
“我幫你暖暖吧。”顧匪將她的兩隻手握在手心,朝她笑。
感覺到手掌大麵積和彆人接觸帶來的細膩觸感,顧卿卿本能地想要掙開,最後卻認命地一動沒動。
她承認,是挺暖的。
雖然現在是夏天……她原本也根本不覺得冷。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湖泊突然衝出來叫她們回去簽字,顧匪這才放開她,和她一塊兒再走進辦事大廳裡。
顧卿卿恍惚地聽見顧湖泊在說:“你們玩得還挺合得來嘛,卿卿,等下周你媽媽轉到海城的醫院裡,你們就可以經常一起玩了啊……”
後麵顧湖泊說了什麼,顧卿卿都沒太注意,她在想,手上的溫度漸漸褪去了,心裡莫名有些失落。
有點想……再牽一會兒。
簽完字,顧家家長還有事兒,和顧遠聊了一會兒後,就先回海城了。顧卿卿站在顧遠身邊,和她們說再見,她看見顧匪蹦蹦跳跳地上了車,又忽然跳下車,朝她衝過來。
顧匪一下子跳到顧卿卿身前,緊緊抱住她,纏在她身上。
如果不是顧卿卿力氣夠大,差點被她的推力絆倒。
顧卿卿穩住腳步,耳根染上一層粉紅。顧匪也從她懷中跳到地上,好像也覺得自己太冒失似的,歉意地對她笑,撓著腦袋:“顧卿卿,顧遠阿姨,我們下周見!”
說完顧匪又往車上跑,跑兩步就回頭歡快地朝她們招招手。
顧卿卿也小幅度朝她招手。
顧匪上了車,黑色SUV啟動,越來越遠。
顧卿卿一直看著車的背影,直到看不見。
從那天開始,顧卿卿就在期待“下周”。
下周,等一切準備妥當,就和媽媽一起去海城,一起生活在那邊。等她讀完書,能夠掙錢了,就把顧家的債給還了。還有,她是不是可以和顧匪一起上學?
她們,算是朋友了嗎?
顧卿卿覺得心裡有點說不出的甜。
……
然而沒有等到下周。
顧遠的身體明明已經在逐漸恢複了,各項指標都慢慢變得正常,可不過一個晚上,天氣隻是忽然變冷了那麼一點點,大夏天的,顧遠的病竟然就那麼猝不及防地複發了。
病勢凶猛,誰也沒有來得及做什麼。
接下來一段時間,顧卿卿整個人從上到下,從裡至外,都是空白麻木的。
她怔怔地看著顧遠進了手術室,出了手術室。進了靈堂,出了靈堂。進了火葬間,出來……成了她懷中的一抔灰。
顧卿卿剛開始覺得一滴淚都流不出來,可真正將顧遠埋進土裡時,又覺得眼中的淚根本流不夠。
葬禮是鄰居葉婆婆一家幫忙操辦的,顧湖泊和鞠言聽到消息後,立刻放下工作,連家都沒回,直接從外地趕了回來,陪她度過了後麵幾天。
或許是顧湖泊和鞠言沒來得及回家一趟的原因,顧匪沒來。
那幾天,顧卿卿渾渾噩噩如行屍走肉一般,偶爾清醒一下時,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就想起那個帶著暖陽般的小少女,失落她沒有來,又慶幸她沒有來。
儘管隻見過一麵,但顧卿卿就是認定了,如果顧匪過來,親眼看見靈堂中的一幕幕,一定會難受得要命。顧卿卿說不清為什麼,她不想讓顧匪難過。
所以她沒來,挺好的。
然後顧遠下葬了,顧卿卿在墳前大哭一場。
……
顧遠走了。
可是,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
顧卿卿在床上躺了一晚,徹夜未睡。第二天一早,鞠言和顧湖泊主動敲響了她的門,和她商量搬去海城的事兒。顧卿卿安靜聽她們說著,點頭,就這樣定了離開的日期。
第三天,顧卿卿在顧遠的墳前坐了一天。
第四天,顧卿卿一個人逛遍小鄉村後麵的那座山,摘果子吃,坐在溪水邊玩水,爬上高大的榕樹,坐在樹枝上晃著小腿望著遠處發呆。
最後回到家裡,淘米,洗菜,煮飯,吃飯,睡覺。
終於做了一個好夢。
第五天,收拾好行李,到村口等著顧匪一家。
這時候顧卿卿已經不再渾噩,清醒過來後,她隻覺得有些緊張,茫然……甚至恐懼。
她將住進親生母親的家裡,雖然她已經回歸原籍,但她們沒有感情基礎,她貿然地闖過去,更像是寄人籬下一些。
而且顧匪……
顧匪會不會討厭她的貿然加入?會不會怕她搶走了她的媽媽們?會不會討厭……
討厭她?
顧卿卿握緊了行李箱把手。
黑色SUV停在了村口。
顧湖泊首先奔過來,從她手裡接過行李箱,鞠言也從車裡走過來,溫和卻又疏離地朝她笑。顧卿卿垂眸,沒有敢抬頭看,不管顧匪來沒有來,她都不敢看。
顧卿卿聽見腳步越來越近,她始終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
視野中忽然出現一雙白皙細嫩的小手。
顧匪拉住她的手,輕聲說:“顧卿卿,跟我們回家吧。”
鞠言站在一旁看著,沒有說話。
顧卿卿身體顫了一下,才錯愕地抬起頭,對上顧匪的那雙澄澈眼眸。
顧匪的眼睛很大,眸子是純黑色的,漂亮的眸中不含一絲雜質。所以顧卿卿輕易就看出了,此時的顧匪,的確是有些迷茫難過的。
但是卻沒有一絲厭惡。
顧匪的眸底,是藏都藏不住的誠摯又炙熱的感情。
是對她的心疼。
不是厭惡,不是憐憫,不是同情,是心疼。
鞠言忽然轉身走了。
見顧卿卿沒有回答,顧匪猶豫片刻,弱弱地踮起腳尖,輕輕擁抱顧卿卿,再次輕聲重複道:“顧卿卿,跟我回家吧。”
那一瞬間,顧卿卿眼眶一下子就濕潤了,卻又在顧匪察覺到之前,恢複平常。
她點頭:“好。”
顧匪後退一步,有些靦腆地笑了笑,牽著她的手往車上走。
顧匪的手掌仍然是那麼暖。
那時候,顧卿卿明明隻是第二次和顧匪見麵,卻感覺——
隻要牽著她的手,她就什麼也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