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晴又做了這個夢。
烈日當空下，一條擱淺在海灘上的魚，正在垂死掙紮。
窒息，乾涸、痛苦……
遼闊的大海就在咫尺之遙，可它卻怎麼都跳回不去。
江晴從這不知道算不算噩夢的夢中醒來時，已經夕陽西下。
她揉了揉額頭，下床走到窗前，將厚厚的落地窗簾打開，落日餘暉透過玻璃灑落進來，她因為這光線閉上眼睛適應了好一會兒，才又緩緩睜眼。
入目之處，一望無垠的海洋，連接著遠處彩霞流轉的天際。
此時已經是六月天，正是雲澤的旅遊旺季，酒店正對著的海灘浴場遊人如織。
十年前籍籍無名的海邊小鎮，如今已經是聞名遐邇的度假勝地，一到這個季節，就有大量遊客蜂擁而入。
帶來虛幻般的繁華和熱鬨。
江晴站在窗前發了會呆，折身回到衣櫃處，將旅行箱拿出來打開，找出泳衣出了門。
因為是來海裡遊泳，她穿的不是比基尼，而是一套連身款的泳衣，隻有背後鏤空了一大片，但這樣的江晴，已經足以吸引周遭的目光。
她皮膚白皙，高挑長腿，曲線玲瓏，五官雖然不算驚豔，卻有種冷豔而嫵媚的氣質，讓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尤其是男人。
江晴對路過的目光習以為常，無所謂得意或者厭惡，隻是有種懨懨的困倦感。
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這種感覺來得越來越頻繁。
她曾經想是不是初老症來臨？可鏡子裡的人看起來依然年輕，眼角都還沒來得及生出第一根細紋。
也許，隻是厭倦了這種空中閣樓般的生活。
她忽然想起之前夢裡那條擱淺在海灘的魚，夢裡感同身受的窒息和痛苦莫名席卷而來，她避開岸邊那些目光，快速投入海水中，一口氣遊了幾十米。
直到有些吃力時，才減下速度，閉著眼睛慢慢在風平浪靜的大海中飄著。
之前遊得太快，她沒感覺，現在放緩下來，才隱約覺察到，剛剛好像一直有人跟著自己。
可睜開眼一看，周圍又隻有幾個結伴玩鬨的男男女女。
大概是錯覺吧，她想。
江晴閉眼劃了會兒水，覺得也沒什麼意思，便調轉方向不緊不慢遊回了岸邊。
上了海灘後，她將挽起的頭發散下來，濕漉漉披在肩上，放在一般人身上，這模樣多半有些狼狽，但卻絲毫不影響她的氣質。
朝海灘更衣室的方向走了一段後，那種被人跟著的感覺更明顯了，江晴彎了彎唇角，停下腳步，靜止片刻，忽然轉過身。
果不其然，在她身後兩米之遙，一個年輕男人正直直看著她。
也許還不能叫男人，隻能稱作男孩，因為看起來不過是個二十歲都不到的少年。
男孩光著膀子，穿著一條濕漉漉的沙灘褲，顏色鮮豔得有些誇張。是海邊男孩典型的膚色和身材，黝黑而精瘦。但一張臉卻長得意外的好看，尤其是那雙眼睛，又黑又亮，透著些罕見的純淨，就像是深山中的泉水。
江晴浸淫職場多年，這樣的眼神對她來說，陌生得有些怔忡。
她忽然想，自己的眼神曾經是否也這般純淨過？
可是她已經想不起來了。
那男孩見自己的跟蹤被發現，也並沒有任何驚慌失措和尷尬，隻是隨她一起停下來，睜著那雙純淨的黑眸，歪頭定定看著她。
江晴勾唇輕笑了笑，不著痕跡地撩了撩濕漉漉的頭發，開口：“剛剛在海裡就是你跟著我？”
男孩沒有回答她的話，隻繼續看著她。
江晴輕笑：“小帥哥，跟著我想乾嘛呢？”
男孩還是不出聲。
江晴好笑地挑挑眉，乾脆走到他跟前，用染著紅色丹蔻的食指戳了戳他胸口，歪頭笑問：“怎麼？害羞了？”
然而男孩依舊隻是用他純淨的黑眼睛看著她。
江晴把他的反應當成是害羞，笑道：“第一次乾這種事？要不要姐姐教你接下來該怎麼做？”
也許是男孩的眼神太乾淨純良，純良得讓她莫名有些自慚形穢，所以雖然是被他跟蹤了，她也並沒有惱怒，反倒是生了點逗弄他的興致。
她看男孩還沒反應，正要笑著再去戳他，一輛海灘車忽然在兩人身旁幾米處停下。車上的男人，朝這邊吹了兩聲口哨，將江晴的目光引過去。
又來一個！
江晴懷疑自己今天是不是格外有魅力？
她掃了眼那男人，穿著海灘浴場的工作t恤，戴著墨鏡，看不出來長相，但一邊嘴角微微彎起，是帶著痞氣的笑容，看起來不像是個好東西。
這是江晴對他的定義。
她哂笑地看了不是好東西一眼，移開目光，準備繼續逗弄麵前的純良小鮮肉。
哪知手才抬起來，那沙灘車上的男人，又朝這邊吹了一聲口哨。
這回的口哨聲響亮而綿長。
江晴皺了皺眉，正要沉下臉將這礙眼的男人趕走，麵前的男孩卻忽然像是驚醒過來般轉頭，然後蹭蹭朝沙灘車跑過去，跨在男人身後坐下。
“哥哥！”
江晴聽到男孩喚道。
男人道：“怎麼叫你幾聲才聽到？”
男孩沒有說話，隻是抱住了他的腰，也沒有再看江晴。
嗬！
江晴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原來人家吹口哨是在喚自己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