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海邏聽得頭頭是道,不住點頭。
臨彆時,呼延海莫不忘又叮囑了他一遍,“這兩日,絕不可再輕舉妄動。”
呼延海邏應承下來,將呼延海莫送出氈帳,又目送著他離開。
待呼延海莫的身影走遠。
他眼中,漫上不屑和鄙夷。
“不過是個雜種,也敢在本王子麵前裝橫,還真以為將來能讓你當國師?”
“雜種也配?”他朝地上啐了一口,發泄這兩日被呼延海莫教訓的不滿。
*
呼延海莫是個雜種。
這是從前王宮裡盛傳的謠言,也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恥辱。
天生異瞳,便要被人認定是血脈不純的雜種。
接受各種謾罵、侮辱不說。
甚至要被被親生父親遺棄、拋下山崖,接受橫屍荒野的命運。
可偏偏他命硬。
活了下來。
草原上,人人都以為是狼群養大了他,他該感激狼族。
卻無人知曉,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他差點被狼群圍攻、咬死、啃食。
是他反殺了狼王,才僥幸活了下來。
當他咬斷白眼狼王喉頸的那刻,噴湧的鮮血灌進他的口鼻,雖然嗆得聲嘶力竭。
卻是他第一次嘗到了嗜血的味道。
自那日後他明白了。
若是不想被人殺死,就要變得比敵人更強大、更殘忍。
當上狼群的王,還遠遠不夠。
他要做草原的霸主。
天下的霸主。
他要將那些蔑視他的人,統統踩在腳下,他要讓他們匍匐在他腳下,永遠的俯首稱臣。
*
回到營帳中,已是正午。
絲絲縷縷的陽光照進帳中,落下斑駁的日影。
黑漆闊木桌之上,顯眼地擺著幾冊中原書籍。
是他從未見過的。
他走近,將那書本堆疊在一起的書冊攤開。
《詩詠》、《漢賦》、《曲詞》……
竟全是傳播中原文化的。
呼延海莫望向那道裡帳的門簾,猜出了原委。
嗤然一笑,她倒是會投其所好。
卻不知他對這些中原詩書,不感半點興趣。
呼延海邏落座,從屜中抽出一本《三十六計》,覆在那些書上,靜靜看起來。
帳內無聲,若有若無的芳香卻無端湧入鼻尖。
那是她身上的味道。
眼前驀地浮現少女明眸燦燦,長睫撲朔的模樣。
呼延海莫眉梢輕挑,將手中兵書放下,重新拿起那些詩書隨意地翻看,感受那紙頁間殘留的芳香。
清淡甘甜似牛乳,很是好聞。
這種心安的感覺讓他不由支頤闔眸,細細品味。
正是午後,清風漫漫,困意頓生。
眼前是一片耀目的浮光。
風拂床幔、紗影漫天。
烏黑的發,水霧的眸,雪白的膚,旖旎的唇,若隱若現的峰巒——
巨大的動靜聲中。
晶瑩的淚自少女的眼角垂出,還未落下,就被他俯首舔去。
鹹鹹的,澀澀的,讓人整顆心化了開來。
細密的汗水彙聚成珠,緩緩滾落,滴答、滴答……
*
司露百無聊賴地躺在裡帳中,感受著灑落帳中的淡淡日色,慵懶地翻了個身。
偷得浮生半日閒。
難得的鬆快、安心。
手中的話本翻過一頁,困意襲來,她耷拉下眼皮,手中的話本無聲砸在錦被裡。
黑暗降臨,她沉沉墜入夢裡。
侯府院牆上,黑發錦袍的少年一躍而下,立在金橙日光下,眉眼似水,身姿如鬆,含笑看著她。
“子瑞哥哥。”
錦繡花叢中,少女穿著煙羅裙,仙姿渺渺,明眸皓齒,回眸一笑,百花失色。
她提裙朝少年跑去,仰頭笑盈盈與他說話:“你怎得又翻牆來尋我了?上回爹爹把你認作賊人,那頓棍棒還沒吃夠?”
錦袍少年苦苦一笑,“沒法子,我雖貴為東宮太子,但你父兄既不歡迎我,我也隻好出此下策了。”
少女背過身去,狀若賭氣。
“那你索性不要來尋我就是了,反正長安城裡那些王姑娘、李小姐,個個都眼巴巴地嫁給你。”
少年一慌,趕緊來執她的手,好聲好氣地哄道:“司露妹妹,管他弱水三千,孤隻取一瓢飲,我這輩子,除了你,再不會有旁人。”
少女這才轉過身,隻是垂著首不看他,含羞帶怯,低低道:“我如何信你?”
俊美少年從身上解下玉佩,折下半枚,塞入她手中,眼神深情且鄭重,承諾道:
“這個你且收好了。”
少女將那半枚玉佩攥入帳中,暖玉質地醇厚,觸手潤滑,狀似龍形,栩栩如生。
那是未來天子的象征。
司露一時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這……這……我如何好收?”
少年伸手將她的五指裹住,信誓旦旦道:“你如何不能收?往後我若登基,這天下,你一半,我一半,你我攜手,白首到老。”
他將她擁入懷中,“如今這玉佩,便是信物,便是我對你的承諾。”
天邊流雲舒卷,額前有花葉輕輕飄落。
少女的心怦怦亂跳,她緊握住手中的半枚玉佩,倚靠進少年懷中,嘴角甜甜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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