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強製(1 / 2)

折珠 粟粟很酥 23679 字 9個月前

呼延海莫說罷,他身後的一眾手下便直步向前衝,要往佛堂裡闖。

“佛祖麵前,誰敢造次。”

佛子退後一步,單手立掌,嗓音冷得出奇。

“嗨。”

身後的武僧們齊喝一聲,跨步向前,梢棒橫在身前,組成一堵四不透風的圍牆,格擋住呼延海莫等人的去路。

北戎人到底也都是信奉神靈的,前有武僧列陣,又見佛子超凡脫俗立在階下,身後是莊嚴肅穆的佛祖金身像。

一時間紛紛露了怯,麵麵相覷,怕真招致災厄,誰也不敢上前衝撞。

呼延海莫見此狀,心下齒冷。

這位佛子。

倒是小看他了。

而他手下這群蠢貨未戰便已先怯,就算逼著他們闖進去,恐也不會是對麵這些武僧的對手了。

再者,若是硬闖,勢必會將事情鬨大,若是弄出滿城風雨,到時自己的身份也恐遭暴露。

呼延海莫心下計較了一番。

決定先行折返,回去再作計較。

不過當下他可以確認的是。

司露就在裡麵,是佛子助她躲藏起來了。

場麵僵持不下。

呼延海莫揮揮袖讓眾人退下,走上前,目不轉睛地盯著佛子。

“看來佛子是鐵了心不肯相讓了。”

佛子不卑不亢,目光悠遠平和。

“若非施主無禮在先,貧僧何至於此?”

“佛子說得是。”

呼延海莫輕笑,說話卻是咬牙切齒的。

“那便改日,再來叨擾。”

終於,他選擇暫時讓步,轉身帶人離去。

此刻,躲後禪房內的司露,終於卸下渾身的緊張與防備,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呼延海莫離開了,她安全了。

是夜,法師命人給她送來了不少齋菜。

司露感激不儘,對著那端來齋飯的小沙彌道:“替我謝謝你們佛子。”

那小沙彌生得虎頭圓目,模樣可愛,卻是用圓滾滾的眼睛瞪了她一眼,氣鼓鼓道:

“佛子可用不著你的感謝,你不給佛子惹麻煩就好。”

今日因為她,才惹來那些尋釁滋事之人,將整個佛堂弄得烏煙瘴氣,而且她一個女人,躲在這裡成什麼樣子,傳出去把佛子的名聲都敗壞了。

那小沙彌心情不好,就直接把不滿寫在了臉上。

“安廿,不得造次。”

倏然,一道冷冽似清風的嗓音習習傳來,掃去了滿室的煩悶與躁鬱。

安廿轉身,看見雪色袈裟的佛子正朝他走來,手拈佛珠,眼神清澈宛如冰泉。

“是。”

小沙彌垂頭喪氣得撇了撇嘴,立候至一旁靜默不語了。

司露趕忙站起身,屈膝朝佛子行了謁禮。

“今日多謝法師搭救。”

她感念著他的

恩德,衝他真誠道謝。

“舉手之勞,施主不必掛懷。”佛子客氣有禮道:“隻是不知,那些抓你之人,在北戎是何等身份?”

佛子如此發問很正常。

誰讓呼延海莫一行人來勢太過洶洶,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可她眼下不方便透露。

呼延海莫是北戎王,佛子是西域國師,兩人的身份俱是特殊,此事可涉及到兩國國政,牽一發而動全身,她不會不明白其中的輕重,更不想引禍上身。

便胡亂謅了個由頭。

“是個北戎的貴族,平日張揚跋扈、狂慢無禮慣了,讓佛子為難了。”

佛子微微抬起眼簾,目視著她。

“所以,到底是人販子,還是施主的丈夫?”

佛子清澈的眼神幾乎要將人看透。

司露被他看得心虛起來,知道他洞穿了先前她編造的謊言。

於是道:“我是被他強搶去的,並非心甘情願嫁給他的,平日他對我凶狠粗蠻,動輒拳腳相加,我實在沒法子了,才跑出來。”

司露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先前我是怕法師不願插手他人家事,這才編織了謊言,我向您道歉。”

佛子靜靜打量著她。

燈影綽綽,眼前女子紅這一雙水瑩瑩的杏眼,哽咽訴說著,模樣好不可憐。

他突想起那夜。

女王準他離宮前。

也是這樣一雙通紅含淚的水眸。

她倔強的,強忍著不肯落淚。

手中撚珠斷了一拍。

司露很奇怪,已經不止一次了。

她總覺得佛子仿佛在透過她看什麼彆的人。

“施主不必致歉,我了解了。”

半晌,佛子輕啟朱唇,緩緩說道,話語擲地有聲。

“在世人眼中,或將此事稱作旁人家事,但在貧僧眼中,眾生皆等,施暴者便是施暴者,不該因他的丈夫身份,而區彆看待。”

“所以就算施主當時說出實情,貧僧也不會坐視不理的。”

佛子的一番話,讓司露感念不已。

這世間對丈夫格外寬容,女子若是碰上這樣的事,大都是走投無路,求告無門。

而佛子心中,卻是眾生平等,不偏不倚,公允正義。

這番胸懷,著實令人敬仰。

“法師高義,請受小女子一拜。”

這一刻,司露是發自內心的,誠心想要叩拜眼前這位高僧。

佛子走後,為了確保她的安全,防止那群人夜間又來作亂,特意命武僧將後禪房輪流把手起來,保護司露的安全。

司露對佛子的周到關懷感激不儘。

如此一來,整個人也得以徹底放鬆下來,不再擔驚受怕。

這一夜,她睡得極好。

翌日清晨,房簷滴答滴答,墜下晶瑩露珠。

司露睜開朦朦朧朧的雙眼,伸了個懶腰,坐起身來。

吃飽睡足的感覺真好。

她太久沒有安安心心睡個踏實覺了,

而當下的一切都得歸功於佛子。

這可真是天大的好運,

讓她可以得到佛子的庇佑。

司露對佛子的敬仰從日開始,便一發不可收拾。

簾外細雨潺潺,霧氣綿綿。

小沙彌替她送來清粥和小菜,經昨日佛子的一番教導後,態度也客氣委婉了許多。

“女施主,這是您的齋飯。”

“謝謝小師傅。”

司露同他道了聲謝。

見他生得虎頭圓腦,模樣甚至可愛,忍不住同他打趣。

“我想你心中定還是在生我的氣,是不是?”

那小沙彌撅起嘴,兩道眉毛亦跟著豎了起來,隻覺眼前這個女人好生無禮。

“我不說出來,已是看在師父的麵子上,你倒好,非要自討沒趣。”

司露抿了一口粥,衝著小沙彌笑靨如花。

“你無非是氣我待在此處,會有損你家師父清譽,是不是?”

那小沙彌看著司露。

心下將她當做了美女蛇,美得極致,卻會帶來危險。

“師父就是為了與女王避嫌才自請出宮的,好了,如今眼下又招來個你,若是傳揚出去,還不知世人會如何評說。”

“這個好辦。”司露衝他眨眨俏麗的明眸,“在寺中避難這段日子,我扮作男子,不就好了。”

“這——”

小沙彌喃喃,他還真沒見過這世上有哪個女人,甘願扮作男人的。

“小師傅,你就說,你願不願意幫不幫我吧。”

司露揶揄得衝他笑笑,語帶玩味,語氣悠長。

“幫我,也便是幫你師父,對不對?”

小沙彌被她說動了,支吾道:“怎、怎麼幫?”

司露笑眯眯道:“這個簡單,你隻需悄悄潛入你師兄師弟們的寢屋,按我的身量尋件僧袍,外加一頂僧帽來,便足矣。”

竟是讓他去做賊?

小沙彌心不甘情不願。

但為了師父,還是決定照此去做了。

臨走時,他沒好氣道:“哼,要不是為了師父,我才不會幫你。”

司露衝他莞爾一笑,抱拳作禮,粉麵燦若春花。

“多謝小師傅。”

*

一連幾天,司露在德源寺都過得很是舒心。

呼延海莫沒有再來找過她,他就像是消失匿跡了,安靜得讓她以為他已經放棄了對她的誌在必得。

但她並未就此放鬆警惕。

呼延海莫一貫是獵人行徑,以退為進,以攻為守,說不定就是他的策略,此刻他或許就隱藏在某處,在等她放鬆警惕,走出安全之地,在等她大意踏入陷阱,落入他編織好的網中。

司露才不會輕易上當,她打定主意,堅決不出佛寺。

隻要她不出德源寺,那她就是安全的。

白日聽經坐禪,

下午養花種菜,

晚上修身養息。

這樣的日子看似寡淡,但真正去體驗了,卻卻格外放鬆舒服,淡然天地間,神遊蒼穹外,閒看庭前花開落,漫隨天外雲舒卷。

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從前長安城裡,那麼多女娘都選擇終生不嫁,而去寺廟參禪誦經一輩子了。

這種日子,過著過著,不僅能讓人身心暢達,還能生出一份看穿塵世的從容。

司露雖說是個外來客,但因著性子隨和,很快融入了這所寺廟,她以新來弟子的身份,與寺中眾人都相處得很融洽,與那小沙彌的關係更是日益熟絡,到了知無不談的地步。

司露告知佛子她是中原人,以及接下來要回中原的打算。

佛子讓她留在寺中先避風頭,等那頭抓她人徹底收手了,再派人安全護送她回中原去。

司露簡直要把佛子崇拜上了天去。

她這輩子都沒這樣敬仰過一個人,而佛子做到了,他普度眾生的心懷,讓她深深折服,這份崇敬發自心底,熱切而又真摯。

以至於她麵對佛子時,都會忍不住渾身激動,連看他的眼神都是帶著光的。

這種時候,每每小沙彌在她身側,總會忍不住嘲諷她,“收斂些吧,彆把我師父給嚇走了。”

司露朝他吐吐舌頭,“我這是尊敬,你個小孩子懂什麼?”

兩人這些日子互相開玩笑慣了,像這樣沒大沒小的,倒是關係處得不錯。

*

這一日,德源寺迎來了貴客。

佛子正高坐佛堂之上,對著眾弟子參禪講經時,整個西域最尊貴的人踏入了殿中。

此人不是彆人,正事西域女王。

她在聲勢浩大的儀仗簇擁下,款款踏步而來。

頭戴鑲金嵌玉蓮花冠,後墜下金絲編織的綃紗,在日色中閃閃發光,身上的金縷織錦長裙拖曳出長長的擺尾,上描龍繡鳳,異彩紛呈,隨著她的腳步輕移,步步動漣漪,一步一生蓮。

朱唇皓齒,雪膚花顏,鳳眸含著燦燦春華,腰肢纖盈,似有萬千妖嬈風情,渾身上下都似籠著華彩,氣韻非凡,高貴典雅。

讓人挪不開眼球。

這便是女王的風采。

可堪稱絕豔。

人群中,司露看著這一幕,不由心生感慨。

女王身後,整整齊齊跟著兩列穿著華麗宮裝的宮人們,他們隨著女王的腳步,魚貫入了佛殿內。

一時間,整個佛堂之內,變得有些挨擠。

女王直奔高坐之上的佛子而去。

佛子站起身,雙手合十朝她恭敬一拜。

“參見女王。”

殿中眾人紛紛跟著參拜,一時間,山呼響徹大殿。

“參見女王。”

女王抬手示意眾人起身,一雙昳麗的鳳眸卻始終落在白衣佛子身上,她站在佛子身前,嗓音清悅動聽,宛若桃李春風。

“國師,我有

事要找你問詢。”

佛子始終低眉垂目,

冷淡疏離好似天上月。

“好,

女王可雖貧僧移步後堂。”

女王帶著人與佛子移步後堂後,整個前殿像是炸開了鍋,眾人開始議論紛紛起來。

“哎哎哎,我聽說呀,女王傾慕著我們佛子,佛子是為了避嫌才自請離宮,躲到咱們德源寺來的。”

“呸呸呸,女王聖潔高貴、治國有方、名聲遍布天下,容不得你們來褻瀆。”

“那你們說,佛子好端端的,為什麼非要搬離王宮呢?”

“這有什麼不明白的,宮中人心複雜,趨炎附勢,佛子喜靜,自然不願呆在那種的地方。”

“此話倒是也有道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

司露作為旁觀者,聽得頭都暈了。

她拉著小沙彌出了殿,想著清靜清靜。

兩人在樹蔭下乾坐著,大眼瞪小眼,小沙彌道:“你對他們說的,怎麼半點不感興趣?”

司露笑笑,“流言蜚語,不過都是些半真半假,以訛傳訛的東西,有什麼好聽的。”

小沙彌點點頭,覺得她今日說的話格外有道理。

“我跟在師父身邊這麼些年,才知道他們說得,其實都不對。”

“都不對?”

司露突然來了興趣,衝他眨眨眼睛,“是了,你是常年跟在你師父身邊的,定然知道其中原委,不似他們都是揣測謠傳。”

“小師傅不妨同我說說看,你師父和女王之間的故事?”

見她求知若渴,小沙彌抿了抿唇,清了清嗓子,開始一板一眼說起來。

“女王同我師父之間的淵源,還要從八年前說起……”

*

後堂。

細碎流光自十字紋的雕窗中透進來,照在光潔無暇的石壁上。

堂內空蕩蕩的,除了滿架的佛經,彆無他物。

佛子與女王隔著一盞黑漆茶幾,麵對麵坐著。

僧人端來茶盞,擺在兩人身前。

女王拈起杯蓋,輕抿了一口,四溢的茶香湧入唇齒,令人神清氣爽。

她動了動眉梢,目光帶著回憶,“德源寺的斛瓏茶,還是這般好喝。”

佛子亦捧起茶杯,淡淡抿了一口,想起曾經,目光變得深遠。

“女王從前來喝,還是八歲的光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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