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知(1 / 2)

“……中原先生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除此之外。”

凜歪了歪頭, 銀白色的發絲順著肩頭滑下。

“比如說失憶的原因之類的,我為什麼我會在……”

“這些——隻要你還好好的, 都不重要吧?”中原中也頓了頓, 回答道。

凜沉默了片刻, 側過了身, 手搭在了沙發背上,垂下了頭, 聲音輕輕。

“…是麼,真像是中原先生會說出的話呢。”

對於凜來說她這記憶恢複得早有征兆,但對於長期不在家的中原中也, 來得還挺突然的, 等他陷入了不知什麼情緒洗完澡穿著T恤和褲子出來, 第一眼看到的依然是凜。

她正半斂著眼拿遙控器一下下地點著, 另一隻手抱住彎曲的雙腿, 大片的皮膚與她點在沙發角上的腳尖幾乎是全部暴露在空氣中。

和先前幾乎已經被中原中也弄得反射性退縮的那個失憶狀態不同,凜看上去懶散又從容,似乎並不在意自己這副模樣會有什麼影響, 她甚至還又往下滑了滑, 脖子略縮,顯得鎖骨處更加凹陷。

“唔?”凜的視線移過來。

“有哪裡不舒服嗎?頭疼之類的。”

“恢複記憶的副作用?沒有哦。”凜看著中原中也走到自己眼前, 回答道。

“困嗎?”

“還好……”

中原中也一邊問著, 一邊伸出了手,現下他終於不用再擔心外出回來時身上的寒意接觸到她身上,輕鬆地將她從沙發上抱了起來, 帶回房安穩地放到了床上,還給她扯上了被子。

“睡吧,好好休息。”

凜眨了眨眼,側過身,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拉住了接著躺在了她身側的赭發青年的手。

不知是今日剛恢複,頭腦發熱還是混亂的思緒作祟,她突然開口。

“中原先生想要放手,也是可以的哦。”

中原中也一滯,反手握得更緊了。

“不要多想。”

她想了起來,甚至笑出了聲,直到重新安靜下來。

“真是的……開個玩笑。”

“不要開這種玩笑,我是認真的。”

凜直視著他蔚藍色的眼,閉上了眼,向前蹭了蹭,環住他的腰,將頭靠在他的胸前,好像能聽見他一下下地心跳,似是計時的鐘擺。

“好。”

這個晚上兩人睡得很是心安,沒有雜音沒有乾擾,懷中的溫暖帶著熟悉的氣息,連輕輕的呼吸聲都動人如斯。

……意外是在早上發生的。

如果能做到妻子衣著單薄身形柔軟幾乎和自己緊貼著還能不心猿意馬,那人一定有問題。

中原先生毋庸置疑沒有問題,隻不過是那麼“不經意”、“不小心”的布料擦過,懷中少女動了動,就輕而易舉地將他從朦朧之中喚醒。

中原中也整個人都僵住了不敢動彈,他視線緩緩向下。

這個姿勢太危險了。

話說回來為什麼昨天晚上的時候沒有察覺到……!這樣他就不需要麵對這樣的處境了!雖然說隻要凜靠近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動作,隻是……

凜手抱得更緊了些,他這才更煎熬地注意到……

……

抵住了。

動,動不了,凜抱得太緊了,得想個辦法……

就在中原中也把持著最後一根神經開始漫無邊際地拉扯思維線團的時候,凜突然從他身前抬起頭來,麵色帶著幾分遲疑,身體沒動,視線向下。

中原中也整張臉都紅了,語氣甚至帶了些破罐子破摔的惱羞成怒:“彆動!”

凜:“……”

她瞳孔動了動,在中原中也視線亂飛正在嘗試後退的時候說道:“中原先生更喜歡我的手,還是我的腿呢?”

中原中也視線驟然被凍結。

“上麵也可以哦?”凜將手從他的腰上移開,抱住他的脖頸輕輕說道,“中原先生想要的吧?不用忍耐也可以哦——我們是夫妻嘛。”

理,理智…去他媽的理智。

中原中也眼神一空,放棄了思考,翻身壓住了她。

光天化日,窗外陽光明媚,臥室的窗簾卻被緊緊拉住。

不知現在是幾時幾分。

若說中原中也原本還在混亂了一通之後撿起了幾絲意識,顧念著她身體想後撤,凜卻像是要扯著他不顧一切地顛倒瘋狂,不允許他有分毫後退的舉動,所以後麵才越來越過分。

……

這種事吃虧的一定是妹子。

中原中也隨意地看了看鏡子,自己隻是身上有幾道被她的指甲抓出來的痕,最多也就帶了點紅印……而此刻乖巧得不行,曲折推坐在浴缸裡垂著眼好像睜著就睡著了的凜,渾身上下……

……嗯…………

自己這仿佛是在犯罪。

“等等你彆睡啊,會溺死的——”中原中也手撐著頭,還陷入在無上的罪惡感中的時候視線隨意地一便宜,就立刻瞪大了眼,把大半個頭都快掉到水裡的凜給扯了出來。

“……哦。”她被扯出來之後沉默了下,最後吐出了一個字。

中原中也:“……”

她還清醒嗎?

渾身上下都是深深淺淺的痕跡,似乎抬下眼都覺得累,隻是凜當然還是清醒的,而且明顯到了她的身體完全被她的精神甩在了後麵,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反應。

“我,我…來幫你嗎?”中原中也磕磕絆絆地說道,直麵著凜無言的視線,感覺到了幾分窘迫與無地自容。

凜聽罷深吸了一口氣,像是才攢足了力氣。

“拜托了,我覺得我幾個小時內……不,可能明天都……嘶…”

接著就是無儘的沉默。

“我知道了,我來…呃……”

今天發生了太多人生中第一次的事情。

“……中原先生,要不要考慮進來一起?”凜看著他笨拙而僵硬,還生怕碰到哪裡的動作,感覺到更煎熬了。

分明更過分的事情剛剛都做了個徹底,為什麼現在反而像是剛談戀愛的人一樣,連碰個手指都要臉紅尷尬一下——凜著實,不得其解。

“……”

中原中也覺得自己怕是不得安寧了。

浴室……怎麼會這麼悶熱啊。

於是乎,這一整天就這樣隨意地荒廢在了臥室和浴室裡。

甚至於在洗澡的時候,還出了很多汗,最後都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洗完凜感覺被扒了一層皮。

“我想吃章魚燒。”

“還有呢?”

“冰可樂——!”

“……你確定?”在床邊穿戴完整的中原中也看著手機,挑起眉看著她繼續問。

全身都縮在被子裡就露出上半臉的凜眨了眨眼,手指扒在邊緣上。

“還想吃巴西烤肉。”

她毫不猶豫地補充道。

“這麼多?”中原中也愣了下,倒是沒想到她今天的食欲意外的好,要知道她以前到了晚上厭食的恨不得和他吵架。

凜安靜地看著他,視線裡帶著平淡,兩眼還有些放空,試圖讓他自己意識到她為什麼現在會又累又餓又困。

中原中也:“……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回。”

凜遠不像中原中也看著的那樣脆弱。

不如說,她也就隻有外表顯得弱不禁風,要是論起“抗壓”,鮮少有人能比得過她。

夜風冷冽刺骨,她披著毯子赤著腳走到涼台上,垂眼看著欄外的空曠,呼出的氣都化為了淡色的水霧,天空中的星塵並不閃耀,大部分都朦朦朧朧的,讓人沒有看的興致。

她終於能冷靜下來想些事情。

在這段因為“自我保護機製”產生的“記憶替換”的時間裡,她的異能在現在毋庸置疑平穩了下來。

………

………………平穩至極,到了已經能脫離身體的程度。

凜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伸出手,看著從手中抽絲般冒出的銀藍色線條隨著她的動作在手心彙聚纏繞,最終被她捏成了一個花型。

這並不是什麼好現象。

當初在研究所裡,那些人蒙著麵包裹得和宇航員沒什麼兩樣的研究員費儘心血才將混雜著她“意識”的“能量體”融合進了這具人類的身體……好在現在隻出了點跡象。

要是完全脫離了,這具身體就是個植物人,而“她”會變成比起“異能”更像是“幽靈”的存在——並非不能控製身體,而是以第三視角,像是操控人偶一樣的提起。

……彆的倒還罷,若是隻能看著“身體”和彆人接觸,簡直就像是被“第三者”插足一樣,讓凜產生了彆樣的厭惡感。

這大概是隻獨屬於她的煩惱。

中原先生已經差不多知道了她異能的情況,隻是他並沒有很在意,也並未開口問她……隻是,他還沒有意識到,凜到底用過這能力做過什麼。

精神操作——即使隻是聽在耳裡都覺得霸道到無理的能力,凜從不對彆人抱有什麼期待,但唯獨中原先生對她這樣信任,讓她幾乎到了難堪的地步。

能力是一把雙刃劍,而她……並未向善。

凜是有機會選擇的,但是她沒有。

她抱著肩膀蹲下身,蜷縮在毛毯之下,抿著唇垂眼看著瓷磚上單調的花紋。

身上很痛,但比起很久之前她曾經在研究所裡經曆過的壓迫要好上很多,這種帶著歡愉的痛苦她是欣然接受的。

隻是……為什麼會這樣難過呢。

她攢起拳,手心握著的是她的結婚戒指。

失憶的時候他們一直不知道在哪裡是正常的,因為凜在先前港黑臨時工作的時候把戒指取下來了,以免出現意外,現在她要找出來自然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門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凜抬手扶著牆緩緩地站起身,就感覺到眼前一陣粉色的煙霧爆炸開來。

“……”她睜大了眼,立刻意識到這是什麼東西,臉上帶了幾分古怪,等煙霧散開,她的腳觸碰到冰涼的雪地時,旁邊還站著一個僵住的人。

“這裡是……”

“那個……不好意思,請問……”

好冷。

這雪天冷得有些熟悉,凜從毯子裡伸出了一隻手摸了摸頭。

天空中還不停地往下飄著雪,雖不大,但依舊冷得刺骨,尤其是……她還穿得如此單薄。

波維諾先生笑容僵硬得不可思議,抬著手試圖扯走他眼前少女的注意力。

那是個穿著單薄睡裙的銀白發少女,身上披著的毛毯也沒有完全掩飾下她身軀上的斑駁痕跡,明眼人一看便知那是因何而來的印記,在她本身就顯得有幾分病態的身上更加明顯。

凜的視線飄忽著,突然凝滯在了不遠處的一個帶著帽子的青年身上。

那是……

她的記憶突然飛向了十年前。

對了,這是她剛因為混亂逃出研究所的時候,那個人是她過去的師父,她沿著那人的視線往左看去,前方正是他的目標。

也是在今天,他選中了年幼的“凜”,作為刀刃,和弟子。

就是……在這個雪白要將她眼前都掩蓋住的冷天。

少女好像絲毫感覺不到冷意一般,抬起了手,朝著那個餐廳的方向信手一握,接著失力般地放下。

“你……”

“還個人情,波維諾先生。”凜這才轉過頭,看著旁邊表情僵硬帶著些尷尬而不失禮貌笑容的青年,“姑且自我介紹一下好了,我是凜,能力是精神係的,你不要害怕,具體情況我明白,現在有件事想請您幫忙。”

“啊?”

“幫我找個普通的人家…領養我,最好在日本,書香門第最好……”凜迷茫了一下,斷斷續續地說著要求,結果她自己也不是很確定,接著提到,“作為代價,你可以問一些關於十年後的消息,或者是三分鐘內我能幫你處理掉的人。”

“就算你這麼說我一下子也想不出來啊!”

凜沉默地看著他,歎了口氣,隨便從有些亂的腦子裡揀出了一條消息。

“據我所知,十年後,Reborn在愛知的並盛町給一個名叫沢田綱吉的少年當家庭教師……因為這關係到我的利益,你不用擔心我在騙你。”

波維諾先生一口答應下來:“我知道了,你的要求我會幫你辦到的。”

準確來說這是一件穩賺不賠的事情,不光得到了未來的消息,還幾乎是免費送了十年前的“她”一個人情,毋庸置疑那個一看就知道是剛從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體試驗研究所裡跑出來的小女孩肯定也擁有不俗的能力,之後若是想讓她幫忙肯定也不會推脫,尤其是現在這個反應……

凜想改變過去的經曆,想要變得“普通”的願望,看起來樸實得不像話。

作為波維諾家的紳士,在給彆人平添了麻煩的情況下,是不會拒絕這樣的要求的。

……

這是一筆交易。

若是有機會,能夠成為一個“普通人”,即使再不能與中原先生相遇,她的未來是不是能……

不一樣些呢。

凜看著前側方餐廳裡麵突然嘈雜了起來,那位戴著帽子的青年若有所思地朝著這邊望了眼,接著起身離開了座位,向著遠方離去,直到背影再也看不見。

她突然落下眼淚,溫熱滾燙的液體滑下臉頰,沒幾下就變得冰涼,蹲下抱住自己,甚至有些喘不過氣般抽泣起來。

“嗚…”

淚水落在雪地上,融出一個個很小的雪洞,她的眼前一片水霧,什麼都看不清,也什麼都不想看清。

“啊,咳,哈——”

她看樣子像是很久沒有這樣哭過,即使發出的聲音都不過是喘氣般輕的抽噎聲,低著頭止不住落下的淚水也能讓旁邊的人感受到她的崩潰。

原本她還曾經想過,如果是身為普通人的“凜”,肯定會和中原先生錯過的。

隻是凜又太清楚,當她自己麵對這樣能夠選擇的場合的時候,她一定會這樣選,所以她才格外難過。

是她自己選的。

“對不起,對不起……”她的手捂住臉,淚水仍然從指縫間滑落。

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和誰道歉。

中原中也在拿著一堆食物回到家中的時候,發現臥室裡的自家妻子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

一個很像是自家妻子的小孩子。

中原中也懵住了。

在麵對凜失憶之後,他還要麵對凜變小的事故嗎……等等到底是怎麼變小的……

“十年後火箭筒,意大利那邊波維諾家族的傳家寶,不小心砸到我身上了。”

那個蒼白色頭發,身上穿著帶標號的寬大破損的衣服,無論是頭上還是脖子,四肢,腰間腿上都纏繞著帶了灰塵和血跡繃帶的小女孩,她正抱著腿坐在地上,抬起頭來看著站在門口頓住了的赭發青年。

“你等等……十年後火箭筒是……不我好像還真聽說過。”剛想吐槽這是個什麼神奇設定的中原中也扶著額。

“看樣子你認識十年後的我,你們是什麼關係?辦公室情人?主仆?亦或者是……包養關係?”小女孩的眼瞳看起來空洞無神,麵上沒有什麼表情,好像是從另一個空間看向這邊般的冷淡,在說出猜測的時候打量著中原中也,語氣頓了頓,挑眉道。

“你怎麼這麼猜…”中原中也表情古怪,往前走了幾步,將食物放在旁邊的櫃上,單膝跪地,看著她身上零碎的劃痕,還有點點焦黑未愈的地方,結上的小傷疤,以及凍傷泛紅開始有些腫的皮膚,眼神都變了,他伸手想抱她,但是都生怕一不小心碰到她的傷口弄疼了她。

她……怎麼變成這樣的?

“怎麼不坐在床上?”中原中也皺眉,小心翼翼地托著她瘦弱到馬上要被風吹走的身軀,在碰到她背上的時候,他立刻意識到自己碰到她的傷口了。

但是年幼的凜沒有任何反應,似乎連痛都感覺不到。

“會弄臟的,我身上都是灰和血。”

中原中也聲音很是大了幾分:“是你更重要!”

接著他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有些凶了,將她輕輕地放在床上靠著。

幼凜看著他,臉上閃過幾分思索。

“我們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