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二更君(1 / 2)

饕餮攻略 八月薇妮 10395 字 3個月前

衛玉往東宮去的時候, 時辰已是不早。

忙碌了這半晌,將近子時,寒氣森然, 萬籟俱寂。

這看似平常的一夜, 京城內的百姓們多半都陷入了沉睡,於明日太陽初升的時候,再從頭開始新的一天。

然而, 有些人會永遠停留於黑夜之中,無法醒來。

可與此同時,也有一些人會因而在黑夜中輾轉行走,隻為諸如此類的慘事不再發生。

任宏先前帶了禦史台的幾名差役前往教坊司, 倒也有人指認說見過順天府鄭府丞公子, 任主簿見確鑿, 當機立斷,派了一名武官帶差役去鄭府傳人。

得虧他們去的及時,原來鄭府正要把公子送出府裡去,自然是鄭家人知道事情不妙,想要讓公子躲藏一夜,待明兒天亮開城門,就叫他出城去避風頭。

若非心虛, 又何至於如此。

任宏將在教坊司種種跟衛玉說了一遍,道:“在現場之人忌憚鄭府, 除了那位蘇嬤嬤的口供外, 其他人多是語焉不詳,並沒有咬死說鄭公子在林枕紗房內,至於跟鄭公子同行的另一人,則毫無線索……去鄭府傳人的時候, 鄭府丞還強行攔阻不肯,你可要小心。”

衛玉道:“勞煩你跑了這一趟,剩下的交給我就是了。”

任主簿命隨從去拿了一塊濕毛巾,擦了擦臉道:“那小子雖嚇的慌張,但未必會輕易開口,我在路上試探問跟他同行的人是誰,那小兔崽子跟啞巴一樣,看樣子真給你說對了,如果是尋常之輩,他未必願意替對方隱瞞,隻怕真是大魚,他害怕說了反而更不妙。”轉念一想,又道:“又或者仗著自己是高官之子,想著熬過今夜,明兒自然有人來撈他。”

衛玉道:“這禦史台的門檻又不是那廟門,隨意任人出入,除非他清白無辜,不然,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撈他不起。”

“那你可要讓他儘快招認,遲則生變嘛,不過這種貴公子,也不能刑訊,何況證據也不足夠,就怕他咬死不肯開口。”

衛玉淡淡道:“他會開口的。”

任宏轉頭,望著衛玉眼中透出的一點狠色,他笑問:“你可知道我為什麼願意給你乾這得罪人的事兒?”

“怎麼?”

任主簿唇角挑起:“我就是想看你怎麼對付這些混賬的紈絝子弟的,這機會可難得。”

衛玉皎月般的臉上,淡笑裡帶著幾分清寒冷意:“那我隻能儘量不讓任主簿失望了。”

任宏一怔,用力把冰涼的濕帕子往臉上抹了抹。

衛玉命侍從把鄭公子帶了進內。

鄭公子在進門的時候,倉促地向上瞥了眼。

他隻看見了衛玉,並沒看到在衛玉身側屏風後的任主簿。

這是衛玉的安排,除了她之外,再無人現身。

任主簿坐在了幾案後,默默提筆準備記錄,在他身側另有一名掌案,兩人雙記,互為印證。

鄭公子顯然有些錯愕,被差役帶著在堂中止步,他兀自打量衛玉。

衛玉向著他笑笑,笑容溫和的如同寒夜裡的一點爐火,鄭公子原本繃緊的心弦略覺放鬆,原先進禦史台時候的恐懼之感,消散了不少。

“半夜請了公子前來,實在唐突,”衛玉甚至欠了欠身,十分禮待,伸手示意讓鄭公子在旁邊的椅子上落座:“坐了說話。”

鄭公子心裡七上八下,想坐,又有點不敢坐,在衛玉的一再相讓下,才終於忐忑坐下。

衛玉溫聲道:“這麼深更半夜的辦事兒確實不太像話,驚動貴府更不應該,不知鄭府丞可動惱了麼?”

鄭公子屏息。

原先他在被差役帶離府裡之時,府丞暗中交代兒子,讓他進了禦史台後便不要開口,不管主官如何恐嚇,都不要搭理。

畢竟他是貴宦之子,又加認定禦史台沒有確鑿人證物證,他們絕不至於上來就動刑。

既然不會受皮肉之苦,橫豎堅持到明日,鄭府丞自然會請救兵。

鄭公子銘記在心,故而路上任宏詢問他同行者何人,他一字不發,也打定了主意進了禦史台後,就以沉默相待。

可是鄭公子沒想到,禦史台的主官竟是這樣和顏悅色。

他咽了口唾沫,不知深淺,幾乎也不曉得如何應對,但麵對衛玉如清風拂麵,他也不好不搭理,隻得硬著頭皮道:“呃……家父、並未十分之惱。”

衛玉嗬地笑了,歎道:“嘖,改日倒要去請罪才好,其實府丞是誤會了,我命人連夜請公子前來,正是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燈影下,她是這樣和藹可親,甚至有點兒懶散無害。鄭公子瞪大眼睛看她,心裡更放鬆了幾分:“是、是嗎?誤會?”

衛玉搖頭道:“那不過是一個官妓而已,這種風月之事司空見慣,隻是因為今夜驚動了步兵衙門,又有好些人在場目睹,所以不得不走個過場,公子把事情經過澄清也就罷了,難道真的為了一個賤籍而為難府丞,畢竟同朝為官,何必如此?更何況公子也不是故意要殺了那官妓的,對嗎?”

鄭公子不由地出了口氣,不由自主地說道:“是是!我沒有……”他身不由己跟著答應,卻又反省,急忙打住。

“公子不必緊張,難道我像是惡人麼?”衛玉一笑,打了個哈欠道:“要知道我攤上這種事也是無奈,誰願意半夜不睡,在這裡熬鷹似的?何況還很可能得罪令尊……公子索性就當體恤我,把事情的經過隨意說一遍,隻要能讓我交差,你自能回府,我也好回去補覺。好麼?”

鄭公子看她倦怠的神色,隨意的口吻,自己也忍不住有些犯困,他忍著哈欠,試探問:“我……我說了真的能夠回府?”

衛玉嗤地笑了,道:“不叫你回府,留你在禦史台做什麼?我自己不也麻煩麼?明兒我上峰還得質問我為什麼無事生非呢。公子你早說早了事,大家都不為難就罷了,你隻說……對了,那個、那個官妓叫什麼來著?”

鄭公子的心怦怦跳,若不是府丞早有叮囑在先,他早就都說了。

如今看著衛玉懶懶的樣子,被她的話弄得心裡搖搖擺擺,聽衛玉問官妓的名字,他想也不想便道:“林枕紗。”

衛玉“啊”了聲:“對了,似乎是這個名字,這名兒倒是有些特彆,好像在哪裡聽到過。”

已經開了口,再說下去就沒那麼艱難了,何況也沒什麼可隱瞞的。

鄭公子道:“大人怎麼不知道?她是前府尹林遵之女,林遵犯了事,她才進了教坊司的。”

“哦!怪道耳熟,原來是罪臣林遵之女,”衛玉點頭,笑看鄭公子道:“聽說她生得極其美貌,不知是不是真的?”

她哪裡像是在問案,簡直是在閒話家常,交流心得。屏風後任主簿揚了揚眉。

鄭公子卻竟也笑了:“對,她確實生得月容花貌……”說這句的時候,臉上露出一點回味的表情。

衛玉看在眼裡,手悄然攥緊了些,卻又歎息道:“可惜了如此美人兒,我卻見不著了……嘖,怎麼就這麼容易死了呢?是她身體不太好麼?”

鄭公子頓時打住。

衛玉無奈般道:“公子,你方才也承認了你不是故意殺死林枕紗的,而且教坊司的幾位掌事,並有些在場的人也都紛紛地說,今晚上林枕紗接的是公子你,你也沒什麼可否認的……可如今你吞吞吐吐,反而顯得有什麼藏掖,叫人誤會,我是要幫公子你澄清,想在事情鬨大之前把事態平息下去,公子你也不想那些閒言碎語傳的滿城風雨,騎虎難下甚至影響令尊的吧?”

她句句在理,推心置腹。鄭公子思來想去,終於把心一橫:“我、我沒什麼藏掖的,我今晚上確實是去了教坊司……跟那林枕紗她……可是她突然倒在地上抽搐,我心裡害怕,就趕緊先走了。實在是她自己發了病,跟我無關的。”

衛玉道:“對,就是這樣,這不是很簡單嘛,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有何出奇?何況那些官妓什麼人都見,身體不好也是有的,誰也不會就賴在公子身上。”

鄭公子隻覺著心頭一塊石頭落地:“是,對的很,大人實在是明察秋毫!”

“多謝公子體恤,你我兩下無事才是正經,接下來……”衛玉連連頷首,微笑道:“公子再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可以走了。”

“什麼?”鄭公子喜出望外。

衛玉道:“今晚上跟公子一起的那位也要請來走個過場,還請公子告知姓名。”

鄭公子臉色一變:“啊?他……”

衛玉道:“他是何人?”

鄭公子眉頭皺起,十分為難一般:“既然無事,就不用驚動他了吧?”

衛玉笑道:“鄭公子,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給你方便,你也得讓我交差啊。隻是讓他來給個口供,就如你方才所說的一樣就結了,又不會為難誰,有什麼難以開口的?”

鄭公子仍是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