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小塵眼睛都瞪圓了些。
潘垚從他手中接過草繩, 鯿魚魚嘴大張,上頭草繩穿過,尾巴還跳了跳,鮮活模樣。
話她是說了, 至於有沒有去醫院, 那就是這小錢哥自己的事。
生老病死, 自有其定數,一些運道,潘垚也不能乾涉過多。
轉過身, 正待朝鳳凰洲碼頭方向走去, 正時,潘垚察覺到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帶著不解和探究。
順著視線方向, 潘垚和自行車上周愛鳳的目光在半空中對碰。
不同於周愛鳳隻是覺得眼熟,潘垚一眼就認出了這人。
這不是她愛兒小姨麼!
斷了親,周愛鳳自然和潘垚沒有關係,從周愛紅那邊算親戚,周愛鳳是媽媽周愛紅的妹妹,可不就是小姨!
潘垚記著她偏心眼,給閨女兒取名招娣來娣,哼哼一聲,心裡不喊她愛紅的名字,倒是促狹地想著改她周愛鳳的名字為周愛兒。
這一年時間,潘垚的模樣長開了些,又因為修行的原因,五官愈發的精致。
見周愛鳳隻是有幾分眼熟的模樣,顯然沒有認出自己來, 潘垚隻做不知,自然地將目光移開。
上趕著認親戚作甚,她和這愛兒小姨又不熟!
天上的玄鳥盤旋幾圈,一個俯衝而下,落在潘垚的肩頭。
鳥兒啄了啄羽毛,小尖嘴親昵地碰了碰小姑娘的臉蛋。
晨時的光落在發間,好似也將那烏發染了一層金。
“愛鳳啊,怎麼了?”
雞蛋攤子後頭,周金花整了整零錢,抬頭瞧見周愛鳳的自行車還停在自己攤子前頭。
這多耽誤自己做生意啊?
眉頭一皺,心裡不痛快,嘴裡卻不漏口風。
“哦哦,沒什麼,沒什麼。”周愛鳳回過神,視線從小姑娘身上收回。
她笑了笑,莫名地,那笑容裡有幾分惆悵。
“就剛剛你們說的,那小姑娘生的好,我也稀罕,這不就多瞧了幾眼。”
“不說不說了,還得回去煮個飯,一會兒要上班,事情多著呢。”
寒暄了幾句,周愛鳳便蹬上自行車。
自行車車輪子一滾動,車子帶著周愛鳳,隻片刻的時間,她的身影便淹沒在人群之中了。
周金花撇了撇嘴。
“這是怎麼了?”姚秀娟瞧了一眼,笑著揶揄,“你剛剛不是才做了十個鴨蛋的大生意?”
“大主顧呢,還瞧人家不痛快啊?”
“她不就是多瞧小姑娘,稀罕人家,一個沒留神,自行車擋了你的攤子嗎?咱倆擺一道做生意,她擋了你的生意,自然也擋了我的,你瞧,我就沒臭臉。”
“不氣不氣,和氣才能發財。”
姚秀娟得意自己是個心胸寬廣的。
“嗐,瞎說什麼呢!”周金花沒好氣的剜了一眼。
“我是因為這個原因計較的嗎?我像是這樣的人嗎?”
“哈哈,不是像,你就是這樣的人。”姚秀娟不給老夥伴留情麵。
“去去,嘴裡就沒一句好話。”周金花趕人。
“不過啊,這一回你還真瞧錯我嘍,我就看不慣她那樣……你彆瞧她剛剛瞅人家小姑娘,就道她真是稀罕閨女的,這愛鳳啊,她對閨女兒心狠著呢。”
“哦?”姚秀娟來了興致,“這話怎麼說?”
雖然老話說了,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不過,周金花和姚秀娟可不計較這些,擺攤時候,要是不說說話解悶,那這錢賺得都少了幾分痛快!
周金花和周愛鳳同在一條街,又因為兩人同姓周,娘家還有幾分親眷關係,算是自己人,對於周愛鳳家裡的事,那是門兒清。
“上兩回坐小月子,那雞蛋還是我這兒尋摸來的呢。”
“小月子?兩回?”姚秀娟驚呼。
“是啊,去年時候,她小閨女掉河裡沒了,隔了兩個月,她肚子便顯懷了,瞧著倒是有些日子了,應該是之前便有的……”
“按理來說,她有兩個閨女,那是不能再生了,這不,小閨女沒了,家裡的大妮兒就算是獨生女,還是能再要個孩子的。”
姚秀娟點頭,現在是這個情況。
“造孽哦,都五六個月了,去衛生院查了查,這孩子又不要了。”
周金花壓低了聲音,“聽說找了人摸了脈,說是女娃娃,就去醫院打了。”
“估計是傷了身子,前段時間那一胎又沒坐住。”
“這都啥事兒啊。”姚秀娟連連搖頭,都不知道該唏噓這女同誌可憐,糟蹋自己身子,還是該說她活該,自己造孽了。
“啥事?為了生兒子唄。”周金花撇了撇嘴,“我們那兒有人說,前頭那來娣,就她那一閨女兒,掉河裡沒的那個,大家都說,估計來娣也是被他爸爸舍了。”
“掉河裡的時候,他爸就在旁邊瞧著,木楞愣的,那是故意不救人,好騰個位置,為了有名額再生一個!”
姚秀娟聽得一愣,好半晌才道。
“是個心狠的爹媽。”
“可不是!”周金花附和,“我還聽說啊,其實打掉的那胎就是個男娃,流下來的時候都有小丁丁了,是尋的大夫沒瞧準。”
可這尋上門都沒地兒說理,孩子是他們自己決定要打掉,又不是大夫攛掇的。
“造孽了,真是造孽。”
姚秀娟和周金花感歎了幾句,生意又上門,兩人便將周愛鳳這事兒擱置了。
麵上掛上笑,熱絡地做生意,八卦好聊,錢也得賺!
……
另一邊,今兒行船早,到鳳凰洲碼頭也早,周建章也就不急著回六裡鎮。
他準備就在鳳凰洲碼頭停著船,等到船客上了船,再回六裡鎮。
周建章常年來往六裡鎮和鳳凰洲,對於鳳凰洲有什麼好東西,那是門兒清。
今兒還早,他便準備吃一份魚骨湯再乾活。
忙裡偷閒,人生才快活嘛!
大鰱魚的魚肉剔了去,長長的魚骨被切成一塊一塊,和了地瓜粉,湯鮮味美,魚肉嫩滑,上頭撒上一些蔥花,酸香的滋味撲鼻而來。
配著油餅,周建章能呼嚕兩碗。
吃得正痛快時候,視線不經意間暼過,周建章瞧見在魚攤子前的潘垚,眼睛都瞪圓了些。
小大仙?
她怎麼在這裡?
這時,周建章瞧見一隻燕子飛旋而下,落在潘垚的肩頭。
那隻燕子有幾分眼熟,個頭大,眼睛機靈,就連尾巴後頭那分叉的尾羽都比旁的燕子精神。
想著何富貴家小子撞邪的事,聽說也是潘垚解決的,周建章猜測,早上跟著他們的燕子,被他喚做吉鳥的那一隻,說不得就是小大仙肩頭的這一隻。
“小大仙,欸欸,這兒這兒,我老周啊。”周建章朝潘垚叫去。
潘垚瞧去,彎眉笑了笑,“是周伯伯呀。”
“吃了沒?”周建章熱情地拍了拍身邊的凳子,“伯伯請你吃魚滑湯啊,再來一個油炸鬼。”
熱騰騰的香氣撲鼻而來,潘垚也饞,不過,她今兒出來久了,不好再耽擱。
最後,潘垚隻打包了幾個油炸鬼和油餅,和周建章搖了搖手,揮彆道。
“伯伯,下次再一起吃吧,今兒得回去了。”
周建章瞧著小姑娘去了小弄子裡,下一刻,不見小姑娘的身影,倒是有一隻燕子從屋簷下頭飛了過來。
燕子機靈又矯健,繞著自己的頭頂盤旋了幾圈,又喳喳叫喚了兩聲,這才迎著晨光,朝江麵方向飛去。
這下,周建章還有啥不明白的。
今兒早晨,那跟著自己客船的燕子,還真是小大仙啊!
稀奇,果真稀奇。
周建章又咬了口油餅,將碗裡最後一口湯喝了,結了賬,還給自家媳婦買了半保溫壺的豆漿和油餅,這才起身。
他抻了抻腰,準備回船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