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時候,她送了小孩下山,心裡難過得厲害,也迷茫得厲害。
大榕樹沒了化形的機緣,以往清幽又漂亮的月亮灣,那條自己打小爬到大的氣根,最喜歡的窩,每瞧一眼,莫名地就難過一次。
吞吐起月華都不得勁兒了。
後來,她蛻了蛇皮,化了形,山裡來了個薔薇花妖和虎妖,瞧著大榕樹那浮著木臉的枝乾惋惜不已,問她要不要一道下山,她想了想,便同意了。
“你應該不記得,”赤練解釋,“有一回冬夜,你爬了樹洞,我就在洞裡,把你給咬了……”
“我記得!”話還未說完,翁誌仙便打斷了,“小大仙幫我瞧了,我也都記起來了,小大仙告訴我了,是大榕樹將機緣給予了我,我這才活了命。”
潘垚點頭,“對,他之前很是倒黴,生活中大災小災不斷,我恰巧碰上了,就幫他瞧了瞧。”
“是生機和死炁交纏,有人用自身機緣續了他的生機,順著那炁息,我們尋到了月亮灣,瞧到了大榕樹。”
“對不住,”赤練麵上有著歉意,“是我那時睡迷糊了。”
她才知道,翁誌仙續了生機,竟然還要倒黴過日子。
翁誌仙是個心大的,沒辦法,心要是不大,這二十多年大災不斷,小災不停的,他沒給折騰死,自己也得慪死了。
聽到蛇妖這話,翁誌仙撓了撓頭,笑得有些憨。
“嗐,也有我自己的原因,大冷的天爬樹洞裡睡了,也不知道先瞧瞧有沒有蛇,說來也慶幸遇到你們,要是普通的蛇,我被咬死就是咬死了,哪裡還有命倒黴。”
“小大仙,”翁誌仙朝潘垚看去,“我的劫算是過去了吧。”
潘垚替他瞧了瞧,肯定地點頭,“時來運轉,否極泰來,以後的日子,一定順順當當。”
“好好!”翁誌仙喜得不行,他總算是摘了瘟生的名頭了。
“以後啊,我努力賺錢,攢了錢,回頭也去老廟街那兒相個對象。”
老婆孩子熱炕頭,以後啊,他翁誌仙的日子也能過得美滋滋!
因為瘟,旁的還好說,就翁誌仙的人生大事被耽擱了,大侄女兒都送嫁了,他自己還沒個對象,在村子裡都剩成了老光棍,明明他還挺勤快的。
潘垚:“叔,我送你的符呢?”
要不是有蛇妖,翁誌仙這最後一道坎可不好過,潘垚是畫符人,此處卻沒感知到自己畫的符的符力殘存炁息,一時也有些好奇。
翁誌仙:“剛剛路上載了個一家三口,都是去瞧馬戲的,小娃娃貪耍,吃著糖還念叨馬戲好玩,鬨著還要再去,這不,糖卡喉嚨了,差點丟了命,這不,我就把護身符先給他用了。”
赤練言簡意賅,“那小孩命魂差點離體,是黃符護了一程。”
潘垚對翁誌仙肅然起敬了。
彆人不知道,可她清楚,翁誌仙給出的不單單是一道符,簡直是他自己的一條命。
她知道,而他也知道。
可他還是給了,沒有過多的猶豫。
潘三金也佩服,伸出個大拇指,“翁老弟好樣的!”
翁誌仙有些羞赧,“沒,沒你們誇的這麼好,我也沒想太多,總不能見著小孩沒命吧。”
“我還想著,事情應該不會這麼寸,明兒就去芭蕉村尋小大仙,請你再幫我畫一道黃符。”
哪裡想到,他就還這麼寸了!
還好遇到蛇妖了!
翁誌仙牽了三輪車,準備回去了。
他頗為慶幸,三輪車這吃飯的家夥也被蛇妖護著,沒有磕到石頭,就連手電筒也沒壞,今夜算是虛驚一場。
大吉利是!
“翁叔,”潘垚喚住翁誌仙,指著地上那塊砸在地上成坑的石頭,道。
“大災即大財,這塊石頭你帶回去,空的時候拿去城東的奇石市場,讓人幫忙解了,裡頭有芙蓉石。”
方才的望氣術下,潘垚正好瞧到,這塊落石周圍氤氳著藕尖白的嵐霧,粗糙的石頭麵裡是芙蓉石。
質地通靈細嫩,是芙蓉石中的極品。
芙蓉石,它是石中珍品,遇到工藝好的,小小一塊便能價值千金。
潘垚忍不住感歎,翁叔這些年遭的罪,也不是白受的。
翁誌仙驚訝這石頭裡有東西,也驚訝潘垚叫住了他,叫他將這石頭帶回去。
他有些懵,還有些惶恐,連連擺手,“不不不——這怎麼能是我的?你不說我都不知道。”
潘垚喚出阿大,阿大力氣大,兩手一用力,搬著石頭便往翁誌仙的車子上擱。
二十多公斤的石頭擱上去,對於平常能拉三個客人的三輪車來說,半點不費勁兒。
潘垚笑了笑,“叔,彆推了,這財就是你的。”
“都說大財靠命,中財靠德,小財靠勤,橫財靠福,您這是命、德、勤、福都有,該你發這筆財!”
翁誌仙被潘垚勸著運走石頭,還有些懵,遠遠地,後頭傳來小姑娘輕快的聲音,“叔,多打聽打聽價格,裡頭是上好的芙蓉石,貴著呢,彆賣便宜嘍!”
“哎!”
夜色茫茫,很快,掌著一把手電筒的三輪車便遠了,光越來越小。
赤練收回目光,“你彆擔心,我會看著他,護他一程,一定不讓彆人占了他的便宜。”
說完,赤練露出尖牙。
雖然赤鏈蛇一般無毒,就是有毒的赤鏈蛇也毒性較小,不過,赤鏈蛇卻是非常凶悍的蛇,是食蛇性很強的蛇。
彆瞧蛇妖這會兒冷冷淡淡,她打小便打遍深山無敵手。
潘垚好奇,“姐姐,你們馬戲團不走了嗎?”
“不走了。”赤練冰冷的臉上漾過柔和的笑意,“我們不耍馬戲了,我要回月亮灣,也許,帝流漿就要來了。”
潘垚詫異,“帝流漿?”
“嗯。”赤練點頭,“帝流漿對我們妖修很重要,尤其是草木精怪,一口便抵千年修行。”
“我要去守著大榕樹,為它尋帝流漿,助它化形,就像它舍去機緣,為我斷去傷人的罪孽,助我修行圓滿一樣。”
因為潘垚年紀小,瞧過去又玉雪可愛,脾氣好,因為那兩道黃符護著翁誌仙,今天,自己才能趕上翁誌仙的最後一道坎。
事由她起,也由她終了。
剛剛那一落石,斷去了一人一妖間的因果。
雖然這會兒還有些不好意思,彆扭自己亂扭甩頭的模樣被人瞧了個正著,赤練還是對潘垚心生好感。
她壓抑住歡喜,“你還記得剛才馬戲散去時候嗎?你們一家在雷虎前頭拍照,那時,月華濃鬱了些,籠子裡,雷虎嗅了個正著,就像水滿則溢,這月華濃鬱,定是帝流漿要落下了。”
這……
潘垚遲疑。
她瞧著因為期盼而眼睛變成亮晶晶的蛇妖,一時也為難了。
有句話,也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那時月華濃鬱,就是她給自己一家三口拍照時,特意補的光啊。
沒彆的意思,就為了拍照上相而已。
不是帝流漿,它是反光板。
潘垚摸著鼻子,偷偷地瞪了眼潘三金。
哼,怪爸爸,瞎臭美,這會兒讓妖誤會了吧。
明明她不補光也是美美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