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道上有馬蹄聲傳來, 得噠作響,夜幕中有盔甲的冷光一閃而過,高馬走過潘家門前的小路時, 帶起風炁肅肅,拂動了院子裡的那株枇杷樹。
瞬間,長橢圓的葉子搖動,簌簌作響。
好重的陰炁。
潘垚正在屋裡看電視,一瞬間,電視上都跳起了雪花, “滋啦滋啦”地響。
周愛紅在一旁織毛衣,瞧到這一幕, 擱了手中的活,兩步走了電視機旁,拍了拍電視機的大屁股。
“好了!”
這時候信號不好, 人人都會一手修理電視的技巧,那就是拍電視機的大屁股。
一下不夠拍兩下。
彆說, 回回都有用著呢!
不過,潘垚知道,剛才那一下還真怪不上自己家的小彩電, 她嗅著空氣中這濃鬱的陰炁,心中暗道。
就是陰兵借道, 也就如此了。
潘垚轉身趴在窗戶上往外頭瞧去,正好瞧到瞧到駿馬騰空,如風似電。
下一刻, 天畔多了一道將軍手持長/槍,策馬奔去的流雲。
“是秦將軍?”潘垚認出了來人。
難怪陰炁這般重,刀鬼將軍一人可抵千軍萬馬。
這下, 潘垚沒什麼心思看電視了。
秦將軍此番過來,定是分割善魂投胎的人有了消息,說不得,阿茶姐姐也捎了信過來。
潘垚坐了起來,本想套個外套跑去小廟那一處問問,才扭動身子,手伸出被子朝襖子探去,下一刻,她就被寒氣逼退了。
這天寒地凍的,還是被窩最舒服。
“媽,我不看電視了,睡覺了。”
當即,潘垚利索地躺了下來,左滾一下,右滾一下,壓下兩邊的被子,將自己纏成了個蠶蛹,不透一絲的風。
厚棉花的被子白日才曬過的,有太陽清朗的味道,蓋在身上厚實又壓身,外頭呼呼作響的冬風中,彆提多幸福了。
眼睛一閉,元神出竅,佛子出遊,如風似光。
周愛紅瞪大了眼睛。
這、這就睡著了?
“來來,我把熱可可衝好了——”
潘三金手中拿著兩個搪瓷杯,披著外套,進門時候,瞧著將自己裹成蠶蛹,閉著眼睛,小臉蛋睡得紅紅,一瞧便是香甜模樣的小丫頭,當即也瞪大了眼睛。
“欸——怎麼就睡了?”
“剛剛不還鬨著我給她泡熱可可嗎?”
衝泡熱可可還得爬下床,多冷啊,電視精彩的節目還得錯過,潘垚搖著人,一聲聲爸爸叫得可甜了,沒兩下子,潘三金就樂嗬嗬舉手投降,認命地忙碌去了。
哪裡想到,就泡個熱可可的功夫,閨女兒就睡了。
知女莫若母,周愛紅嗔瞪了一眼睡得酣甜,無知無覺一般的閨女兒,沒好氣道。
“哪裡是去睡了,我瞧啊,這是又跑去外頭玩耍了。”
“剛剛還爬了起來,想去床尾抓外套——你閨女兒這是嫌冬天襖子累贅,穿著不靈活,乾脆丟了身子在家,那叫什麼,元神出竅耍去了!”
潘三金樂嗬嗬,“我閨女兒就是聰明!”
周愛紅:……
“正好,我泡了兩杯,咱們一人一杯。”潘三金將手中的搪瓷杯遞了過去,兩人一道喝著熱可可。
外頭冬風呼呼作響,電視裡的廣告已經有了年的氣息,各個穿著紅色的衣服,有著鞭炮燈籠對聯的場景,熱熱鬨鬨。
屋子裡,潘三金和周愛紅也絮叨起了過年要準備的年貨。
……
“府君。”
遠遠瞧見月夜下那白色的身影,潘垚喚了一聲,如風似光,搖得大榕樹沙沙作響,這才落在了石桌的對麵,元神顯露,衝著玉鏡府君一笑。
玉鏡府君:“不是說冷,怎麼來了?”
手拂過,院子裡多了一個火盆子,寒風中火光微動,有火星子撩出。
潘垚嘿嘿笑了聲,元神寒暑不侵,哪裡會冷,隻是最近沉迷於看電視罷了。
玉鏡府君笑了笑,不再戳破。
火盆裡的木頭燃燒,木質纖維斷裂,有嗶啵嗶啵的聲音傳出,風來,撩動火星子漫天飛舞,夜漸深,周圍很靜,也很幽暗,小廟這處倒是明亮。
“是師兄。”玉鏡府君突然的開口。
潘垚瞪大了眼睛,瞬間明白玉鏡府君話裡的意思。
分割了善魂,賄賂地府的鬼仙,再以功德加持,投得一具人胎的人間修士,竟然是府君的師兄。
“是有度真君?”
“是他。”玉鏡府君微微一歎,抬頭看向遠處的明月。
月初升,雖是一輪彎月,卻也自有沁涼之色,因為靠近山巒,它將山巒的輪廓照得清晰。
隻見遠處漆黑,山巒清亮,明與寐漸變,山巒蜿蜒,輪廓猶如一條臥龍,龍口朝天之處直指天上最亮的那顆星,也就是此時的昏星。
“有度真君——”玉鏡府君低聲念了有度真君的道號,聲音很輕,好似風一吹便要蓋了過去。
潘垚抬眸看去,就見他眼裡有著可惜。
物是人非,那是對故人和舊時光大變模樣的可惜。
就像曾經一張珍惜的照片擱在了抽屜的深處,再拿出來時,卻發現上頭早已經泛黃生了黴斑,還有蟻蟲蟑螂咬出的孔洞,斑駁不堪。
“舊時,師兄喚做有度真君,取的是山風有度之意。”
山風有度,盼自己自在逍遙,行山踏風,從此人間自在肆意。
玉鏡府君的目光落在山巒輪廓形似龍口的位置。
“人生有尺,做人有度,師兄曾將此話做格言,刻於書桌右列,用以警戒自己,不想,千年未見,他竟入妄道至此。”
潘垚也是對有度真君欽佩不已。
對彆人狠,對自己更狠。
分魂縫合還不夠,竟然還分了善魂投胎,再行奪舍之計。
“這是自然,”雖然不冷,可風呼呼地吹來,心裡也有種寒冷的感覺,潘垚擱了自己的手在火盆子旁烤著,一邊烤,一邊和玉鏡府君閒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