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艮祭典是這座島上最為熱鬨的活動之一。
天色將將暗下來,通往神社的路上便掛起了一排排紙糊的白燈籠。燈籠之後是跳動著的一簇簇橙紅色火焰，映襯在紙麵上，祛走了淡色帶來的一些愴然感。
島內的住民們以及外來的遊客伴隨著桴鼓聲步過參道,登上長長的階梯,穿過鳥居,來到主殿之外。
神樂舞過後,受到眾人矚目的那兩扇紙拉門終於被從中間緩緩推開。
出現在人們眼前的,是一名身著紅白巫女服、臉上化著濃妝的小個子老人。
她擎著一根裹住前端的長圓木從裡麵走了出來，將其伸入門外壇火之中點燃。隨後,跳躍著的火苗被抵在了紙拉門上。
隻是瞬間,火苗便如攀附上了引線一般，在門上有規律地遊走，最終形成了三組文字。
“拾叁”“伍拾玖”“捌拾柒”
今年即將獲得儒艮之箭的三名幸運兒被選出。
觀典的人群之中立即傳出了個彆人的歡呼聲,當然，更多的還是表示遺憾的歎氣聲。
這是儒艮祭典中最為重要的一環，也是年年固定上演的戲碼。
能被抽中的人本就少之又少，大多數觀典人隻是習慣性地感歎一句，很快就將其拋之腦後，高高興興地在祭典中遊賞起來。
畢竟，對他們來說，獲取儒艮之箭最多是想討個好彩頭。
可對於一些真正相信人魚傳說的島民和遊客來說，希望落空隻會給他們帶來嫉妒與憤恨。
掃了那些麵有異色的人一眼，雪莉很快收回視線，隨意地將沒有抽中的小木牌塞回了衣服口袋裡。
而後轉向身旁麵無表情的男子，帶著些調侃意味問道：“難得來參加一次祭典,感覺怎麼樣？”
就差在臉上直接寫道——“你平時都沒有參加過這類活動吧”。
仿佛可以馬上快進到安慰被孤立的小朋友。
琴酒深沉地吸了一口煙。
這個問題,他還真沒法回複。
他小時候還是有去過一兩次的,但隨著年齡增大，周身的惡人氣質逐漸凸顯。
這使得他每次走到那些撈金魚、套環一類的小攤位前，都會被老板認為是來砸場子或者收保護費的，而不是正經來玩遊戲的顧客。
雖然在發現無事發生後，攤主們還是很熱情。可在與他對視的第一眼，很少會有人完全不緊張。
哪怕隻是一瞬露出的情緒也足夠令觀察入微的人感到煩躁，所以他才會漸漸避開這些熱鬨的遊樂場合。
至於開啟臥底生涯以後，為了穩住人設和外在形象，琴酒就更不會參與進去，算是和這些活動徹底絕緣了。
“嘈雜得讓人頭疼。”長發男子開始轉移話題，試圖將對方的注意力引到正事上來，“那個傳說中吃了人魚肉的‘長壽婆’隻是個普通人，現在基本可以確定這一點了。”
“至於燃燒出的數字，不過是神社的人提前某種用無色的燃料塗出了字形輪廓而已。”
“整個祭典也不過是一場嘩眾取寵的表演。”
“今晚見了人之後，就坐明天一早的船回去。”琴酒直接敲定了接下來的行程，“這樁無聊的調查也該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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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入口，瀑布之下，池邊橫係了一根掛滿彩色旌布的麻繩。
代行巫女島袋君惠就站在岩池之前、朱紅的鳥居之下，開始將今年的儒艮之箭交托給被選中的人。
“捌拾柒……捌拾柒是哪一位？”
聽見巫女報出號碼，另外兩位幸運兒第一時間就興奮地出列，但隻有這位“捌拾柒”號始終不見蹤影。
“捌拾柒號不在嗎？”島袋君惠食指放在腮邊，踮起腳來向人群之中張望。
見到麵前的人們逐漸躁動起來，還有一些呼籲重抽的聲音夾雜在其中，島袋君惠便回頭讓身後輔助儀式進行的人去神社取登記名冊來。
“嘖。”
眼見儀式已經進行到最後一步，卻因為意料之外的狀況，不知還要耽擱多久，原本就感覺有些無聊的琴酒已經不太耐煩了。
一副要送那位幸運兒直接去和神明麵對麵探討哲學的樣子。
民眾之中和他有同樣想法的人還不少。
他們三人站在最後，還能聽見前麵部分遊客“不識好歹”“不敬神明”“遭天譴”等窸窸窣窣的討論聲。
“那個……大哥……”見到長發男子的心情不太好，伏特加頗有些小心翼翼地湊上來，“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的號碼牌？”
墨鏡小弟提出了一個小小的、委婉的提議。
意識到伏特加話語間真正意思的琴酒渾身一僵。
他因為不信這玩意兒，對祭典也沒什麼興趣，所以在入口處拿到刻著號碼的小木板後，看也沒看就直接塞進了風衣口袋裡。
他以一種旁人看不出僵硬的動作緩緩掏出了那塊一開始就被打入冷宮的小木牌。
上麵“捌拾柒”三個大字清清楚楚。
琴酒一個向日葵猛回頭，死死盯住了伏特加。
你知道怎麼不早說？！
“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
木牌是他從工作人員手中統一接過三人份，然後再轉手交給自家大哥的，傳遞過程之中稍微瞥到了一眼。
琴酒的眼神穿透了那副墨鏡，將對方的心虛看得一清二楚。
“噗。”
另一邊的茶發少女也微微側過頭去，用手掩住了嘴巴。
感受到琴酒投射而來的死亡視線後，她立正清了清嗓子。
“我沒笑。”
“快去吧，這位幸運的先生。”雪莉催促道。
“噗。”
在琴酒大步往前時，他又聽見了一聲短促的笑。
琴酒：……
但他沒有停下，而是裝作沒聽見一樣撥開了人群走向巫女。
一塊刻有“捌拾柒”的木牌被遞至島袋君惠手中，它的主人則是一言不發地站定在了一旁。
滿臉寫著坦然，仿佛耽誤了大家時間的不是他一樣。
島袋君惠有那麼一瞬間變成了豆豆眼。
其實琴酒並不是不尷尬，他此刻的內心也很複雜。
畢竟他之前還想過要把這位“幸運兒”送去和神明麵對麵暢談。
誰知道幸運兒竟是他自己。
但多年以來，他已經練就了一副八風不動的酷哥臉。
隻要自己表現得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彆人。
而不出他所料，躁動的人群在他這一係列操作之下冷靜了下來。
又冷又靜的那種。
之前說過捌拾柒號不識好歹的人，恨不得把自己剛才的話吞回去。
反應最迅速的還要數島袋君惠，見到人到齊了，她立刻推進下一個環節，開始贈予儒艮之箭。
“儒艮之箭象征著長壽，能夠庇護著你們遠離災厄。”
“請務必不要丟棄，否則將招來邪祟。”
在氣場強大的大佬坐鎮下，之後的流程仿佛開啟了二倍速。巫女一宣布結束，人群便四散而去。
頗有些虎頭蛇尾的意思。
“十分抱歉，耽誤你們的儀式了。”
祭典結束之後，島袋君惠很快出現在了琴酒三人麵前。
作為明麵設定上唯一的常識人，雪莉略帶歉意地向方才的巫女小姐點頭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