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前的小姑娘往前跨出那一步時,織田作之助迅速意識到，自己的判斷出現了失誤。
夜晚幽暗的小巷之中，兩人間因這一步拉近的距離足以讓彼此看清對方的臉。
倒不是說低矮的身形下配了一張長滿皺紋的臉,相反,單從表麵上來看，眼前之人與大街上年輕女孩們彆無二致。
既然外表沒有什麼問題，那能讓織田作之助瞬時警惕起來的自然就是對方的氣質了。
那不是一名無邪孩童的眼神,而是與他同一類人的氣息。
而當對方揚起臉衝他笑的那一刻,酒紅發色男子的戒備心達到了頂峰。
在橫濱,永遠不要根據外表的無害與否來判斷一個人的真實能力。
何況，這名小姑娘明明身處戰區附近,卻沒有顯露出一絲一毫緊張的樣子。
“是嗎？那你要過去嗎？”
織田作之助沒有再把之前的問題繼續問下去，而是把懷中的嬰孩抱緊了些,微微側過身讓開道路,示意她可以先行一步。
同時,借由這個動作,自身也調整成了一個最容易抽出武器、隨時可以發起進攻的姿勢。
那名小姑娘卻沒有移動腳步,而是饒有興致地望向眼前男子的懷中。
“你想把這個小家夥送去哪兒？”
見沒有騙住對方,小姑娘,也就是瑪克,不甚在意地收回了毫不走心的偽裝假麵。
她原本也隻是在聽了對方的問話後，一時興起披上了那張“無害的羊皮”（琴酒語）順著應了一句。
這樣漫不經心的態度也隻能忽悠住那些沒什麼警惕心的人了。
“這和你沒什麼關係吧。”麵對對方的瞬間變臉,男子依舊語氣淡然,“你看上去也不像是這個孩子的親人。”
這時的“孩子”指的自然就是他正抱著的嬰兒了。
“你是想賣掉？還是準備養她？”
瑪克沒有在意對方刻意拉開距離的態度，而是笑著追問。
聽見她的話,織田作之助愣了一下：“如果你是擔心這個問題……”
“當然不會賣掉的。”
“那就是要養她咯。”
“你一次要養多少人？”
眼前小姑娘的態度太過奇怪,紅發男子皺了皺眉,沒再理會她，而是徑直往前走去。
“麻煩讓一下，我要離開了。”
雖然說著類似於“打擾了”的台詞，但織田作之助的動作毫不拖泥帶水。
哪怕是麵前正堵著一個人，以他靈巧的身手，也能毫不凝滯地從對方側麵越身而過。
瑪克沒有阻攔。
她隻是在男人經過她身邊時，說了一句：“最少是三個吧。”
“我剛在不遠處還見到了兩個小男孩，也是歸你管的？”
“你做了什麼？”
她這句話讓織田作之助的腳步猛地一頓。
幾乎在同一時間，男子的右手中多出了一把槍，槍口已經微微抬起——雖然他知道自己不會扣下扳機。
“什麼——都沒做。”瑪克無辜地攤了攤雙手，“隻是有一點好奇而已。”
好奇這個在戰場中撿小孩的人，恰好碰見了，所以想多問兩句。
“你是橫濱哪個黑手黨的人吧。”
“這些小孩以後準備做什麼？”
話題跳躍得太快，讓織田作之助一時琢磨不準對方的真正的用意。
“這是他們自己要決定的事吧。”
但她的問題並不難回答。
這回頓住的是瑪克，她眨了眨眼，雙瞳中是絲毫不作偽的疑惑。
“是你自己要養的？”
她再次確認道。
這一問句看似和最初的那個問題沒多大區彆，但這回女孩的重音卻落在了“自己”兩個字上。
“當然……”
話說到一半，織田作之助終於明白過來，為何兩人間的對話會有如此嚴重的不協調感。
他們兩人話語中的“養”字背後，所代表的根本是截然不同的意義。
談起話來自然是雞同鴨講。
瑪克理解中的“養”，是指由他背後的勢力來養。
在戰爭中搜集孤兒，將他們自小集中在組織中養育。這樣培養出來的成員忠誠度十分高、能力又可以契合組織的期望，往往會成為一個組織中的利刃與砥柱。
這樣的事情在地下世界中並不少見。
正是因為如此，在目睹了織田作之助先前的黑手黨工作，又看見他帶回了幾個孩童之後，瑪克才會理所當然地將這一行為看作是橫濱的哪個組織正在派人搜刮“幼苗”。
而織田作之助估計就是被選中的“幼苗”看護人。
瑪克會有最後一問，自然也是發覺了兩人似乎在跨頻聊天。
“當然是由我自己養。”
意識到雙方的理解偏差後，織田作之助也學著女孩方才的樣子，將重音落在“自己”兩個字上。
強調這完全是出於個人意願。
“欸——”
得到這個答案後，女孩的那股興致消退下去了不少，但也說不上是失望。
她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有些猶豫地問道：“那你一個人……”
“瑪克。”
女孩的聲音被巷口出現的第三人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