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則見到她們來了, 放下雜誌主動走了過去。不過幾步路的距離，沈沂秋卻分明看到他的臉上，表情由淡漠變成笑逐顏開, 顯然是非常高興見到她們的出現。
沈沂秋悶悶不樂地想, 也許隻是高興見到姐姐, 順帶對她也笑一笑罷了。
少則走近後開口第一句便是：“昨晚你愛吃的那道菜我跟師傅說了, 今晚也有。”
沈沂秋的心又往下沉了一點, 果然昨晚是他們在一起吃飯。
她胡亂想著，眼睛盯著地毯發呆, 完全忽視了少則朝她示意的眼神。
少則不得不叫了她一聲：“沈同學, 你怎麼不理人呢？”
淡淡的抱怨，實則是以淡然的包容為鋪墊，任誰聽了都知道少則並未因此而生氣, 隻是在找話題罷了。
“你好。”
沈沂秋的拘謹比上次見麵時還要明顯, 少則疑惑地看了她兩眼。秦千柔背對著她，直到此時才發覺不對來。
少則知他杵在這裡肯定會妨礙她們交流，於是借口去廚房看看便溜了。秦千柔見沈沂秋始終垂眸，似乎隻對地毯感興趣, 有些不解。
“你不喜歡這裡？”
沈沂秋抬了一點頭：“不會啊，這裡這麼漂亮豪華，怎麼會不喜歡。”
全是客觀因素, 絲毫不提自己的感受。
秦千柔微微皺眉, 又問：“見到少則不開心？”
沈沂秋垂在身側的手突然抓緊褲邊，眼神飄忽,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沒關係的，他隻是愛開玩笑罷了。如果你不喜歡他這樣的方式，我會跟他說, 讓他以後多注意。”
秦千柔的話非但沒有成功安慰到沈沂秋，反而讓她心裡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酸。
以後多注意，那是不是意味著，以後她們的生活裡會經常出現少則？
噢，不是這樣的。是姐姐和少則的生活裡，有她存在。所以她才是多餘的那個。
沈沂秋心裡的酸澀又加重了些，她忍不住問：“少則是姐姐的家人嗎？”
秦千柔沒有遲疑地點點頭：“是，他是家人。不過差點就不是了。”
想起他被舅舅趕出家門的那段時間，連溫少則都不許他叫，可見多狼狽。所有人都以為舅舅真要斷絕父子關係了，更不許其他人保持跟少則的往來。
可畢竟血濃於水，時間稍長，衝突淡了，溫以蓉又從中牽線，少則終於能回家了。
沈沂秋聽後大概明白了，跟自己猜的差不多。現在看來，姐姐跟少則的關係應該是確定下來了，所以算是家人了。
鼻子突然酸的發痛，指尖因為太過用力早已失去知覺，隻憑本能地繼續抓著褲邊。然而這樣還是不能讓沈沂秋緩解心中難受，她能感覺到醞釀已久的淚水即將滑落。
身後傳來溫以蓉的聲音，秦千柔正要開口，沈沂秋突然問：“洗手間在哪裡？”
她說的非常急切，似乎不能再多等一秒。秦千柔以為她不舒服，便給她指了方向。
溫以蓉還沒走近，就看到沈沂秋匆匆離去的背影。
“怎麼了這是？還沒開始吃飯，就急著去上廁所？”
秦千柔收回視線，轉向母親：“可能隻是臨時有點不舒服。”
“我隻是開個玩笑的，你不用那麼在意。”
秦千柔無奈看著她，她和母親的性格還真是一點都不像。倒是少則更像溫以蓉一些，難怪幾個小輩當中，她最喜歡少則。
溫以蓉伸手攬過女兒的肩，離家這麼久，真是好久沒有抱抱她了。
“你看看，都瘦了。”
“我體重沒有改變。”
“嘖，瘦了就是瘦了。我從小就抱你，還能不知道？”
秦千柔也不爭辯，放鬆了身體，感受著久違的母愛。
其實溫以蓉的關心一直都在，隻是平時相距千裡，真實感沒這麼強。
溫以蓉抱著女兒舍不得鬆手，過了一會兒，更是幽幽歎了口氣。
“小柔，你真地不考慮回海城嗎？”
既然這段時間女兒能夠這麼頻繁地回來，也許她對海城的抵觸不像過去那麼深了呢？溫以蓉心裡生出希冀，年紀越大，便越喜歡孩子在眼前。
“媽，我暫時還不想。”
溫以蓉有些失望，但並未表現出來。女兒開始轉變，也需要時間。她不著急，再等等就是了。
她轉移話題，拉著秦千柔坐到沙發上：“那你這次什麼時候回去？”
“明天下午的飛機。”
“這麼快？”
秦千柔下意識地轉過頭看了眼洗手間方向，沈沂秋還沒出來。
她轉回身，繼續跟母親的交談。
“這次來海城主要的事都已經辦完了，蒙城那邊還有事。”
溫以蓉點點頭表示理解，女兒是個工作狂，她很早就明白。隻是一想到明天她又要走了，心裡還是舍不得。
“那今晚就住這裡吧。”
秦千柔想了想，答應了。
溫以蓉沒想到她答應得這麼爽快，喜上眉梢，趕緊起身去吩咐管家安排客房。
秦千柔想的卻是，住在這裡就可以有獨立臥室，這樣便不用跟沈沂秋近距離相處。明晚她們就到家了，一切又都恢複如初，這樣的距離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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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沂秋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恨自己不爭氣，怎麼真就流淚了呢！她以為自己不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就哭的，可是少則的出現讓沈沂秋好難受，她甚至委屈又害怕地覺得，從今後姐姐就不再隻是她的了。
一想到今後，秦千柔可能會經常跟少則去吃飯，說不定之後還會去逛街、看電影，又或是周末相約一起去彆處玩。然後，隻剩她孤零零在家，一個人吃飯。即使煮了一桌的菜，也隻有她自己欣賞。
光是這樣想象，沈沂秋的眼淚就又要下來了。她抬手擦淚，不停在心中提醒自己，沈沂秋你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就耽誤姐姐的幸福。
姐姐這樣好的人，怎麼可能一直一個人，更不可能一直陪著她。
沈沂秋終於明白殘酷的現實：總有一天，她是會失去秦千柔的。
她隻是不想這一天那麼快到來，可是少則看上去條件那麼好。他們光是站在一起，就讓人眼前一亮，賞心悅目。
沈沂秋的臉色更加蒼白，眼睛黯淡無光。她很不滿意自己的表現，到人家家裡來做客，還沒說上幾句話就躲進廁所裡，多麼失禮。
即使今後跟姐姐相處的時間少了，她也要好好珍惜現在的每一秒。姐姐肯帶她來參加家庭聚餐，已經是把她當做親近的人了。
沈沂秋愣愣盯著鏡子看了許久：“沈沂秋，不要奢求太多。”
調整好了情緒，沈沂秋整理好儀容，這才重新走了出去。
秦千柔並沒有走到門口等她，但她一出來就感覺到了有道目光一直在那裡。她抬眸，便看到秦千柔在看她。
“好點嗎？”
沈沂秋局促點點頭，走了過去。
“你在裡麵逗留很久，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可能就是緊張而已。”
秦千柔打量了她一番，除了臉色不太好之外，其他好像也的確沒有不妥。
但她還是不太放心：“如果有不舒服就跟我說，不要勉強，好嗎？”
“好的。”
兩人說著話，溫以蓉就領著管家下樓來了。
“小朋友，還好嗎？”
沈沂秋循聲望去，看到溫以蓉帶著笑意看她，便甜甜叫了一聲：“溫伯母好，今天多有打擾，真不好意思。”
“這孩子怎麼突然這麼客氣了，上次見你都沒這麼誇張。今天來吃頓便飯，不要太拘束。”
“上次伯母送的衣服我還沒正式道謝呢，謝謝你。”
沈沂秋乖巧懂事，弄得溫以蓉反倒不敢開玩笑了。聊了幾句便去忙晚飯的事，把少則又趕回客廳。
“還是你們年輕人多聊聊，我這個長輩在場，估計你們都放不開。”
少則無奈攤手：“瞧我，總是被趕來趕去的命，好像哪兒都嫌我呢。”
秦千柔懶得理會，領著沈沂秋坐到沙發上。少則跟了過去，依舊坐在他之前的單人座上。
“千柔，你可真是太冷漠無情了，看我如此可憐也不安慰我幾句。”
“你少賣點慘，這樣你的遭遇才能得到同情。”
沈沂秋依舊不怎麼插話，但已經不像之前那樣失神抽離了。少則轉眼看她，隻見她嘴角掛著淺笑，像是一直在認真聽他和秦千柔的對話。
隻不過那笑容，有點僵硬。
少則愣了一下，對沈沂秋說：“她平時在家是不是也這樣？真是好無趣又好無情，是吧？”
沈沂秋本能搖頭，說：“姐姐挺好的。”
在家裡的時候，秦千柔沒有這麼冷淡，對她也真是挺不錯的。
少則像是又受了一次打擊，不太樂意：“千柔，你怎麼能這樣厚此薄彼。難道我就不值得你對我好點，溫柔點？”
語氣裡的哀怨和不滿很是明顯了，沈沂秋咬唇，心想自己剛才是不是說錯話了。
她悄悄看了秦千柔一眼，見姐姐並沒怪她的意思。
“少則，你多大了？這種事有什麼可爭可比較的？”
少則正要說話，秦千柔又補了一句：“彆欺負她，你就這麼招待客人的嗎？”
少則徹底偃旗息鼓，乖乖領命。
明明是秦千柔替她解圍，隔絕少則的逗趣。沈沂秋卻隻能故作高興，其實心裡涼涼的。姐姐剛才那話很明確了，少則是主人，而她，是客人。
親疏一下子就明顯了，沈沂秋卻不會表現出難受了。
秦千柔的舅舅在開席前才匆匆趕來，跟沈沂秋簡單打了招呼，便一同入座。讓沈沂秋意外的是，她被安排在秦千柔的旁邊，另一邊是溫以蓉。
而少則卻是跟秦千柔的舅舅坐在另一邊，他們之間還隔了個空位。這種安排有點奇怪，但能坐在姐姐身邊，沈沂秋才不願去弄懂奇怪的原因。
總之今晚坐在秦千柔身邊的人，是她。
這頓飯吃的倒是不算拘束，長輩們無非也就是關心下他們的近況，問問身體、工作或是學習情況。關懷表現得恰到好處，並未給人造成過大的壓力。
直到晚餐接近尾聲，上了甜品後，秦千柔的舅舅突然開口。
“你們年紀都不小了，不能一心隻專注工作，個人的事情也該提上日程。”
沈沂秋機械地往嘴裡送小圓子，淡淡的酒釀讓她有點眩暈。
秦千柔依舊是淡定的態度：“我暫時不想考慮這個。”
少則的反應則比秦千柔大多了，一看他那激動的樣子，沈沂秋還以為他是想勸服姐姐呢。
誰知，他竟然說：“我不要結婚，我肯定不結婚！”
這下，長輩們的臉色都不太好了，尤其是秦千柔的舅舅，更是怒容明顯。
隻是礙於還有沈沂秋在場，有些話不能明著說。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到現在還想不通？”
少則一步不讓，語氣堅決：“就是因為想得很清楚了，所以這才是我真正的心意。”
從前是他猶豫不決，優柔寡斷，才傷了彆人也傷了自己，白白浪費這麼多年。這一次要是他還繼續犯渾，那這一生也就徹底葬送了。
舅舅把餐巾丟在桌上，看來已經沒有任何胃口了。
“好，你既然想清楚了，我也不勉強你。”然後他看著秦千柔，“小柔，你也這樣縱容他？”
沈沂秋的心頭一緊，咬著勺子不敢動彈，卻第一時間就轉頭去看秦千柔。
“舅舅，婚姻是大事，不能兒戲也不該勉強。既然少則有自己的主意，我又何必多說什麼。”
言下之意，她不反對。
溫以蓉出聲緩和氣氛：“難得一家人吃飯，這種事又不是非得今天說。再說，你這樣也嚇到小朋友了，人家來我們家做客，說這些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