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崎一點也不像是去環球旅行了, 反倒更像個被抓去當廉價苦力後好不容易逃出來的人。沈沂秋看著他一口氣吃到現在，和過去印象中食量有限，眉宇間不時夾雜著淡淡哀愁的樣子, 判若兩人。
“表舅舅, 你都去了哪些地方旅行啊？”
兩個人乾坐著也不太好, 雖然沒什麼共同話題, 但沈沂秋有點好奇, 究竟是去了何處會讓袁崎變成這樣。她要默默在心裡把這個地方畫叉，以後等她跟姐姐去旅行的時候, 可不能讓姐姐吃這種苦。
和姐姐去旅行……
一不留神, 又想遠了，沈沂秋發現好多以後想做的事，都預留了姐姐的位置。隻是她也知道, 這隻能是心裡小小的幻想罷了, 姐姐工作那麼忙，怎麼會有空和自己去旅行。
袁崎總算是停了下來，心滿意足望著桌上一堆空盤子，很是回味。
“其實也沒去幾個地方, 主要是在異國他鄉的，吃不到中國的美食。人的胃啊，最念舊了。時間長了, 就饞的不行。”
袁崎說的是鄉愁, 年輕時不懂，等真懂了的時候, 才會迫不及待往家趕。
沈沂秋若有所思，輕聲說：“所以你才決定要在蒙城長住，是舍不得美食。”
袁崎欲言又止, 最後認同地點了點頭。
他招手示意服務員結賬，同時感慨道：“有些事你還小，說了你也不明白。我倒寧願你永遠都不懂，畢竟了解的過程不好受。”
沈沂秋不太樂意，她站起來穿外套，紐扣一粒一粒扣好。
“舅舅你總拿我當小孩子，說些雲裡霧裡的話，故作滄桑。”
最後那話，從前倒是沈沂秋的母親常這麼說袁崎。她比他年長許多，對於這個年紀尚輕的表弟，她很是照顧。
袁崎眼中閃過一絲懷念，但並未提及。雖然接觸下來，小秋的狀態挺不錯，但他還是不敢輕易去碰慘痛的往事。揭開舊傷疤的痛苦，他很清楚。
“在我眼裡，你永遠都是孩子。舅舅會永遠疼愛你，照顧你的。你在我麵前啊，就安心當個孩子。”
袁崎也把外套穿好，兩人並肩走了出去。這回他沒有摸沈沂秋的頭，卻仍是親密地攬著沈沂秋的肩，這孩子長高了，袁崎還是覺得她有點瘦。
**
黎婉今晚把心裡話說出來後，心裡輕鬆了不少。雖然依舊拿不準組長的態度，但好過一個人悶在心裡堵得慌。秦千柔是個很好的傾聽對象，她從未說過一句指責，隻是靜靜聆聽。
黎婉說完長長一串，還覺得不過癮，揮手讓服務員上酒。
秦千柔用眼神阻止，黎婉笑著搖頭：“放心，我沒有要借酒消愁。隻是有點難受，喝點酒順一順。”
黎婉不是嗜酒的人，喝酒也自有分寸，秦千柔開了車，滴酒不沾。她就坐在好友的對麵，看著她不時將一杯酒送入口中。
“小婉，雖然我不該過多乾涉你的感情，但作為朋友，我不希望你總是不開心。”
“也沒有總不開心，至少跟她相處的時候，我是高興的，發自內心的那種開心。”像是回憶起一些細節，黎婉嘴角有了笑意。
“如果這份感情得不到回應，又或者不被外界接受，你會怎麼做？”
黎婉苦笑，沉默下來。
秦千柔的手放在腿上，不知覺間已經握成拳。她在緊張，甚至是期待黎婉的回答。作為旁觀者，她想知道當事人的想法跟決定。可是心裡又隱隱盼望著，有人能明確告訴她一個答案。
黎婉想了一會兒，眼帶希冀看著她：“千柔，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我？秦千柔怔愣，爾後緩緩搖頭。
如果她知道該怎麼做，又何必像現在這樣，迫切想聽黎婉的答案。
黎婉並未放棄，自己又想了片刻。就在秦千柔以為這個話題已經無聲滑過的時候，她說：“不管彆人怎麼看，怎麼說，如果她能給我回應，我願意跟她共同麵對。”
麵對的是什麼，不言而喻。
秦千柔深深看了好友一眼，黎婉的性格她很了解。愛一個人的時候，她便是這樣奮不顧身，勇往直前的。組長態度未明，黎婉卻已經暗自下了決心，可見是動了真心，也想過未來。
隻怕，未來的這條路不好走。
她們做新聞的，接觸過許多這類事件，結局大多不太美好。其中艱辛，唯有經曆過的人才能體會。旁觀的時候猶覺得辛苦難捱，更彆提要去親身經曆。
“小婉，我會支持你的。”秦千柔沒說太多規勸的話，身為朋友，她能給的，唯有支持。
愛一個人，本是無錯的。
黎婉的心情好了起來，酒也喝了不少，整個人都舒暢了。她看了眼時間，不早了。明天組裡還有不少事要忙，林霜之明天可不會那麼好，提前放人。
“走吧，明天還得繼續乾活。我可不想頂著熊貓眼去上班。”黎婉很是自覺地推開酒杯，今晚這頓飯她吃的不多，但收獲不小。
她終於把壓在心底的秘密說出來了，整個人都輕鬆了，連腳步都輕快起來。然而在秦千柔眼裡，她這個狀態其實就是：快醉了。
半扶著黎婉走出餐廳，夜幕已經完全降臨。她生怕黎婉踩著高跟鞋看不清路，更是一步都不敢鬆手。
“早知道就不該讓你喝這麼多。”
“千柔，我今天特彆高興，真的特彆開心。”黎婉沒耍酒瘋，她隻是有點軟地靠在秦千柔身上，說話聲音都是綿綿的。
“知道你高興。”要不是這樣，也絕對不會讓你喝的。
秦千柔無奈，隻好稍稍加快腳步，想早點送她回去。
忽然黎婉腳步不動了，不僅如此，還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秦千柔也穿著高跟鞋，被她一拉扯，也跟著往那方向走了幾步。好不容易停下來，就聽黎婉訝然低呼。
“那個人好像是沈沂秋啊。”
乍聽到這個名字，秦千柔卻是沒來由的一陣心慌，仿佛一晚上不太平靜的心緒皆因此而生。
順著黎婉晃悠的手，她看到不遠處的地方有兩個人，靠得極近。但夜色深沉，即便有路燈有店家燈牌，仍是看不太清楚。
黎婉又是一副醉眼惺忪的模樣，極有可能是看錯了。
“真的像是誒。不過她怎麼跟個男人在一起？”黎婉不肯走，靠在秦千柔身上，視線仍是盯著那兩人。
那兩道身影漸行漸遠，幾乎快要看不太清了。黎婉先發現的，她自然看的比秦千柔要多些。雖然臉是看不到了，可被黎婉這麼一說，秦千柔也打起精神認真看過去。
街燈下，沈沂秋的外套在光亮處顯了出來，是早上出門時看到那套。秦千柔抿了抿唇，又看那頭發，細軟的半長的發，沒有讓人一眼就能識彆出來的特征，長度卻的確跟沈沂秋的一樣。
秦千柔的視線迅速移到另一個人的身上，那人明顯比沈沂秋高大，強壯，並不像她穿上高跟鞋後和沈沂秋走在一起的樣子。那人的體格，分明就是男性。
那人的穿著沒有太老成，但和沈沂秋相比，又分明成熟不少。秦千柔將她所見一絲不落地在腦中分析，卻無法想出這人究竟是誰。
可是她無法忽略，那人的手竟一直攬在沈沂秋的肩頭，而沈沂秋似乎並不抗拒，和他一直這樣並肩走著。
黎婉還在低聲嘀咕，含含糊糊聽不太清楚。
她又往秦千柔的身上靠了些，問：“千柔，你看到了嗎？就剛才那兩個人，是不是沈沂秋？”
“有點像。”
黎婉借了酒勁，突然高聲喊起來：“沈沂秋！”
聲音劃過停車場上空，卻因為室外太過空曠，毫無回應。
秦千柔的目光定格在那兩道身影走遠的方向，夜幕中似乎有人停了一下，她忍不住抿了唇。
然而等了一陣，不見有人走來，那兩道身影更是完全不見了。黎婉有點喪氣，歎道：“竟敢不理我，下次有你好看！”
秦千柔哭笑不得，分不清她這是醉話還是氣話。分明有點把對林霜之的氣撒在沈沂秋身上，她忽然想起沈沂秋軟軟的神情，還有被黎婉欺負時無可奈何向她求助的眼神，心裡激蕩一下。
“也許認錯人了，她應該在家學習。”秦千柔扶著黎婉轉身繼續往停車的地方走。
轉身前，她又看了一眼剛才那方向，的確沒人了。
開車先送黎婉回家，黎媽媽從秦千柔手裡把半醉的女兒接了過去，一個勁地留秦千柔在家裡過夜。
“阿姨，我回去還有些工作要處理，下次再來。”
“那你早點回去，不耽誤你時間。彆弄得跟小婉一樣，一天天的就知道熬夜。”
秦千柔簡單寒暄幾句就離開了，走之前特地觀察了一下，卓成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