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儼/文
‘我還以為,下一次見麵的時候,你就不會是你了。’
這句話帶給單明明的震撼感,可想而知。
一直以來,她都在努力地保守著這個秘密。直到臨近離開的時候,她也一直都以為自己做得很好。
但就是這麼一個人,一個隻在最開始時和她共處過短暫時光,也讓她在感觸很深的那個早晨敞開過心扉,而後就再未見過的人——他卻是如此輕易地就道破了旁人甚至都無法理解的,足以用荒誕來描述的真相。
可他到底是怎麼會想到的?
又是怎麼就能理解了的?
[下次見麵的時候,“我”就不會是我了。]
——當單明明在那天的早上鬱思為寫下道彆的卡片時,她的確就是這樣想的。
而鬱思為的聲音則很快把單明明從回憶中喚回神來。
“是這樣嗎?”
此時的鬱思為並沒有站在與單明明很近的位置。
他似乎是想要給單明明保留一些距離。一些能讓身為女性的單明明感覺到安全的距離,在把紙巾遞給單明明之後,就又往後退了幾步。
如果此時有人看向她們這裡,可能會認為……她們兩個隻是剛好閒聊了幾句的,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但那隻是兩人身體間的距離。
當鬱思為向單明明拋出那句開門見山的話來,他就一下來到了離單明明很近的地方了。
那是陳楓都未有抵達過的,和“單明明”,而不是由單明明所扮演的“單鳴明”近在咫尺的地方。
儘管單明明未有回答。可出現在她臉上的,以及她的肢體在此刻所訴說的震撼卻似乎已經能夠讓這個敏感的男孩感受到很多了。
“你說我們所身處的這個世界很美好。但是這裡越美好,就越會讓你想到生活在另一個世界的你。”
單明明依舊沒有說話,但聽著鬱思為那仿佛在不經意間說出的,已然被她淡忘了的話語,她的呼吸會變得深沉起來。
同時,她也被這個男孩帶著,又重溫了一遍她在那個早晨的心情。
“你說,生活在另一個世界裡的你……”
“被禁錮在石頭裡。”
她終於說出了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忘了的話語。
她也再度回憶起了那份感受。
那是她在那個早晨,沐浴在柔和的陽光下,帶著些許的傷感回憶那份禁錮感時的感受。
那也是她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的那個晚上,在於她而言氣氛好像凝滯了的餐桌上,沉默著吃晚餐時的感受。
甚至於……那天晚上她的父親對她說的話語,也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響起了。
她未曾想要忘記那些。
可當那些久違了的聲音再度出現,她才會意識到,曾經日複一日了的“尋常事”,究竟有多麼讓她厭惡。
[明明,劉捷那麼好的小夥子,你必須抓住他,抓牢他,明白嗎?]
[你已經不小了,要是和劉捷吹了,再找男朋友,你的人生計劃就完全耽誤了,以後再生小孩,小孩都會沒那麼聰明了知道嗎?]
當屬於她父親的聲音出現耳邊,那幕灰色的回憶也就浮現在了眼前。
父親指責她,母親則要她和父親好好說話。
弟弟似乎是想要幫她,卻根本做不了什麼。
[現在和男朋友吹了,再要找,再談戀愛,再生小孩,那都得幾歲了?生完第一個小孩就得三十了。那還有第二個第三個呢?]
強大的抗拒感幾乎是從她的每一個細胞中溢出。
當它們彙聚到一起,便呼嘯著撞擊起她的胸口。
“不”這個字已經衝到了她的口中。
那既是對於屬於“他們”的那個世界的抗拒和厭恨,也是對於自己即將回到那個世界的這一命運的抗拒。
但,她卻是生生咬緊牙關,止住了這個字,也再次回到了有著夢幻般紅粉色的當下。
而當單明明抬起頭來,則看到眼前的這個男孩用一種極為傷感的語調說道:“你明明就還沒有離開,為什麼不告訴我?”
所以……她該怎麼回答鬱思為的這個問題?
她難道應該說……你很美,和你一起相處的那一天也很美,但我從不知道……我對於你也是重要的?
那時候的她,甚至不相信自己對於這樣一個美好的男孩而言,也會是重要的。
她不相信。
所以,當她在以那種方式和對方說了再見之後就再沒得到來自於鬱思為的隻言片語,她就選擇隻是把這個男孩當成是一個稍縱即逝的,很美的夢而已。
如此一來,她們之間的那一天,也就隻會是美的。
見單明明一直都不回答自己,鬱思為就也不再看著她了。
“回去吧。”他收起了那道情緒外顯的視線,並說道:“不然,我媽可能就會起疑了。”
說著,他就又笑了起來,問道:“你不希望她知道我們的事,對吧?”
聽到這句話,單明明終於也低下頭來。
她和鬱思為點了點頭,而後就躲著他的視線,從他的身前走過,又再次回到了她先前離開的座位上。
鬱思為沒有從單明明那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但他卻是將單明明的注意力牢牢地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當兩人先後回到餐桌前,甜品就被端上桌了。
在之後的甜品時間裡,單明明不再時刻處於自己可能會被張昭昭發現秘密的驚慌之中了,她也不再那麼想要躲著鬱思為了。
她轉而……無法控製地,想要和這個男孩說些什麼。
可他卻依舊是那麼的沉默,仿佛他已不再是在先前的獨處時,向她問出了那句“為什麼不告訴我?”的人了。
也仿佛……他對於“欺騙”了他,且也不願意給到他一句解釋的單明明感到失望了。
“我差不多就要去寶馬公司給維也納大獎賽舉行的賽前酒會了。你們……”
當甜品享用完畢,張昭昭便說出了這句話。
此時,她當然已經把單明明看向她兒子的,那種失魂落魄般的眼神看在了眼裡。
她因而在看了一下兩人後,把視線落在了單明明的身上。
“我打算這會兒就回酒店去了。”單明明答道。
張昭昭:“那你也許可以讓思為送你。”
說著,她便又看向自己的兒子,拖長了音調喚了對方一聲:“思為……?”
“可以。”鬱思為看向自己的母親,並說道:“我一會兒正好也要先回酒店。”
“那正好。”說著,張昭昭又看向單明明,向自己的合作夥伴介紹道:“思為對維也納還挺熟悉的。讓他帶著,你可以放心。”
在張昭昭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助理就已經到了。
她因而先是和單明明做了貼麵禮,又是抱了抱她的兒子,和兩人都說了“明天見”。
鬱思為一直看著他的母親離開的背影,直到張昭昭走到餐廳的旋轉門前又心情不錯地和他揮了揮手,他才又是看向單明明。
“我們走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