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多年又提起這事,單總的內心似乎已經連當年的那一絲絲歉意都沒了。他反而會覺得老婆再次提起這個事,是故意要讓他去當“壞人”。
他因而也就肆無忌憚地刺起了妻子的傷口,想要以此來推卸責任,也說服自己他其實是個好人。
“而且,把小孩打掉的時候,你不也是自己走去醫院的嗎?手術不是我綁你過去做的吧?哦,你現在覺得心裡過意不去了,就把責任都推到你老公和婆婆身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了?我告訴你,那小孩也是你要去打的。”
這句話簡直要把那位母親的心都扯碎、攪爛了。
那也讓原本隻是沉浸在懊悔與自責中的唐英憤恨起來。
她怒問自己的丈夫:“你能不能像個男人,或者摸著良心說句人話?”
單總:“我說的話怎麼了?”
明明媽媽:“你說的這幾句話豬狗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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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在這間大平層公寓的門外,電梯到樓的鈴音響起。
單燁明帶著那份納悶從電梯裡出來,向著家裡走去。他還在想著今晚他姐姐的那份異樣,他也完全想不明白他姐剛才到底是怎麼了。
如果是在平時,待在家裡的人應當是能聽到電梯到樓時的聲音的。
可現在,屋裡的人正在進行著激烈的爭吵。那也就讓那對父母完全沒能發覺兒子回來了。
而單燁明則原本也是在想著心事的。他在走到了自家門前的時候,才突然意識到不對勁。
隻聽到那扇門的後麵隱約傳出了他媽媽的聲音:
“在我懷明明的時候,如果不是我堅持不再去你媽認識的醫生那裡做產檢,讓你們弄不清楚我懷的是男孩還是女孩,你們是不是會讓我連明明都打掉?
“單誌鵬,你媽在那個時候還隔三差五地問我呢。她問我懷明明時的感覺,和我懷上一胎時的感覺像不像。你們家存的到底是什麼心思,你以為我真的明白不了嗎!”
單燁明張了張嘴,有些不敢想象地抬起頭。在腦袋一片空白了那麼兩三秒後,單燁明連忙就把耳朵貼上家裡的門板,聽裡麵的聲音。
他聽到他的爸爸說:“你這個女人怎麼回事?生下來的就是生下來了,沒生下來的就是沒生下來。你非要想著已經生下來的如果沒生下來會是什麼樣,又去想已經打掉了的如果生下來會是什麼樣,這麼搞有意思嗎?再接下去你是不是又要跟我說,當年如果沒嫁我,會是什麼樣?啊?”
但他的媽媽則絲毫沒有理會爸爸的指控,仿佛已經進入到了一種可怕的想象中。
媽媽說:“你彆給我扯這些有的沒的!我就問你一句,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我連明明都讓你們哄著騙著逼著去打掉了,萬一我在手術的時候遇到了什麼問題,以後就再也生不出了,這個世界上還會有燁明嗎?”
爸爸似乎是被徹底搞煩了,問:“你腦袋被水衝了?神經病啊?”
媽媽:“你肯定不會去想的。反正我要是生不出了,你大不了跟我離婚,再去找個年輕漂亮給你生孩子跟你過日子。那我呢?我的這一輩子又要怎麼過?”
爸爸:“你今天人不對勁,我不跟你說話了。”
可隨後,他的爸爸又嗓門大了起來,說:“哦,你今天帶著你女兒去遊樂園玩,看到了一個大玩偶,你就能把她想成你二三十年前打掉的小孩。那等你看到你的外孫和孫子出生,你是不是也能把它們想成是被打掉的那個小孩?
“再往後,你看到彆人抱的小孩,看到路上跑的阿貓阿狗,是不是也要跟我說你想到被打掉的那個小孩了?這麼搞,簡直沒完沒了!我看你就是覺得我今天回來晚了,故意找了個由頭跟我作!”
聽到這裡,單燁明便把耳朵從門上挪開。
他覺得自己可能……沒勇氣再聽下去了。他也不敢讓爸媽知道他回來過了。
他得……今天晚上換個地方去過夜。
屋內,那對父母還在互相指責,大聲說著被他們在孩子們的麵前深藏多年的秘密。
屋外,他們的兒子則往後退了兩步,而後躡手躡腳地進到樓梯間。
為了不被與他就隔著一扇門的父母發現,兒子選擇了用腳走樓梯下樓,而不是讓電梯上來,並在這一層樓響起“叮”的那一聲。
在逃出那個家之後,也逃出了自家的小區後,單燁明下意識地給他的姐姐打了一個電話。
“姐……”
“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但是話到了嘴邊,單燁明卻是又沉默了,並最終隻是說了一句:“我看你今天走的時候,心情很不好,來關心你。”
這個家裡最小的一個孩子,終於也有了屬於他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