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儼/文
類似的話, 她曾經聽到過很多次。
印象中,在她還小的時候,父親其實並不常說這樣的話。
但等到他開始變得有錢,開始“成功”, 一切就都開始了。
過去, 她會因為這些話而感覺到很難過。
有人說, 如果一些話語能讓你感覺到受傷, 那或許是因為在你的內心深處,其實是認同那些話的。
你並不用認同它們的全部, 也不用一直都認同。
哪怕你對那些話語中的一個句子有那麼一瞬間的動搖,那些都能夠傷害到你。
‘女兒, 錢呢,是爸媽掙的。將來這些錢到底是給你弟弟, 還是給你, 都是爸媽的自由。’
‘你是女孩子, 這輩子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個好男人嫁了。至於家裡呢,以後都有你弟弟呢。記住,你要對你弟弟好一點,畢竟以後就是他來當家了。’
‘明明,女孩子千萬不能眼睛裡隻有錢。你盯著那些有意義嗎?花得完麼你?’
‘女兒, 你不能像你媽看齊。她這個人呢,就是太愛算小錢。你得大氣一點。女人要大氣,才會有好的生活。’
‘閨女,公司是家裡的。自己家裡的公司, 你還不得多擔待著點?彆老想著那點工資, 人呢, 眼光得放長遠一點。’
如果說她爸爸的那些老兄弟們,是因為單總耽誤了他們拿到更多錢才對他說出的這些話,那麼她爸爸又是為了什麼才對她說出這些的呢?
——因為她想要做她自己,做一個有獨立人格的、會思考的,活生生的人。
原來,身處這個世界的女孩哪怕隻是想要做她自己,都需要披荊斬棘。
記憶中的她會因為父親對她說出的那些“語重心長”的話而暗自神傷。
可她的父親呢?眼下,單總之因為他那些老兄弟們的對他說出的指責而無比憤怒。
他似乎一點也不感覺到傷心或是難過。
那是因為他的心中完全不認同那些小股東們對他說出的指責嗎?
單明明覺得,那應當不是的。
他隻是打心底裡覺得:那又怎樣呢?這能算什麼?
他平日裡雖然是把自己的“高尚品德”誇得天花亂墜了,但讓人覺得自己是那麼樣的一個人,那又怎麼了?這些用來指責他的話在他看來,完全就無關痛癢。
這會兒的單總就隻是氣憤這些人居然膽敢站在他女兒的那一邊,如此忤逆他!
過去,劉捷希望單明明為了他而去自己的爸爸那裡爭取一些東西。
他希望自己的未婚妻能夠有更多的錢來充盈兩人的小家。於是那會兒的劉捷就在單明明的麵前說他們家怎麼能這麼重男輕女呢?似乎是單明明的麵前替她打抱不平。
現在,單總的這些老兄弟們則是希望單明明能夠在成功奪權之後幫助他們把手上的這點錢翻一番。
於是他們做得就更多了。他們乾脆直接在單明明的麵前控訴起了老大哥的重男輕女。
“老單,是兒子你就在他還沒上大學的時候就給了他那麼多股份。現在你女兒都已經這麼厲害了,你還是一點股份也不肯給,你這也太重男輕女了吧?什麼老思想啊!”
單總則說:“你彆給我扯這些,她現在厲害又怎麼樣?以後還不是要給彆人家生孩子去?她過兩年就三十了,也就你們這些腦子不清楚的跟著她走!”
“孩子跟彆人姓就是給彆人家生孩子了?那不也是你女兒生的嗎?”
“就是啊。國家老早就已經說了,生男生女一個樣!”
單總則嗆聲問道:“生男生女一個樣?那現在外麵招人為什麼都喜歡招男的?女人要休產假,男人難道也要休嗎?女人要照顧小孩要喂奶,男人也喂嗎?”
這些話簡直讓小股東們聽不下去。他們也繼續說道:
“明明那麼優秀,難道還不能找個可以幫她顧家的好孩子?到時候她哪會把產假休足?還不趕緊趕回來上班?”
“單總,我跟你說,男女平等現在是我們這兒的基本國策了。你這麼搞性彆歧視,還歧視你自己家的親閨女,要不得的!”
“現在老人年紀大了,在醫院裡陪床的都是女兒。你這麼對你閨女,以後可有你好後悔的了。”
小股東們繼續說,單總也繼續一個一個地杠回去。他一個人挑十幾個老兄弟,嗓門也越來越大。仿佛是平時給員工們訓話訓多了,都給鍛煉出來了,單總說話的時候中氣十足,憤怒的樣子也攻擊性十足,一點都不像是個已經五十好幾了的人。
但是這麼一路吵了半個多小時,單總喘氣的時候看到女兒居然隻是坐在那裡靜靜地看著他和自己的那幫兄弟們吵架,仿佛一點也不高興參與,更是不屑於和他爭論那些。這樣的猜想真是讓這位習慣於當家做主的父親氣得不行。
他前陣子在家裡,覺得自己才說了老婆幾句,老婆就威脅他要離婚。
好嘛,他不敢和老婆吵了。然而在家老婆不給他麵子,在外他女兒居然也要拉著那麼多人來給他氣氣受?
這會兒的單總覺得他所有的氣都生到一塊兒去了,他幾乎是喊著說道:
“我跟你們說實在的事,你們淨給我扯這點虛的,腦殼被槍崩了??我再跟你們說一遍,我是大股東!我手裡有51的股份,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大不了,老子不要那些狗屁融資了!”
單明明冷眼看著自己的父親在那裡發火。
此刻的她看起來冷得就仿佛冰一樣。而這樣的冷靜模樣也激發了單總更多的怒火。
單總原本就是已經站在那裡一邊拍著桌子一邊舌戰他的那些老兄弟們了。到現在,他就乾脆在看到了自己女兒之後直接從走向單明明。
男人說不過女人、吵不過女人,這沒事。
反正,他們還可以打女人麼。
那些小股東們一時看不明白他們的老大哥到底想做什麼。可單明明卻是知道的。
她的父親想要當眾給她一耳光,澆滅她的“氣焰”,也以此來削弱她這方咄咄逼人的氣勢。
如果他此舉還能讓這次的談話直接終止,那就最好不過了。
在單總看來,他的女兒上回被他打了一下,就連夜搬出了家。這回要是被他當眾打那麼一下,以後怕是不敢、也沒這個臉再帶著人上門來和他鬨事了。
單總氣勢洶洶地朝著女兒大步走去,那些被單明明收入麾下的的小股東們則在見到老大哥那麼生氣的樣子時愣神、退卻了。
一陣手機鈴音響了起來。
但它卻根本打斷不了現在正在進行的一切。
單明明眨了一下眼睛,嘴角輕輕上揚。
她雖然在來此之前並沒有想到他們之間還會鬨到這一步。
但當她真的看到她的父親仿佛惡龍一般向著她衝過來,她卻並不覺得意外。同時,她反而還有些莫名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