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儼/文
又是一個工作日的中午, 單明明和幾個跟她的關係比較近的同事一起吃了午餐,並在距離午休結束大約還有半個小時的時候回到了公司所在的大樓。
她和同事們說笑著,並就要進到需要刷卡才能穿過的閘口, 過去坐電梯。
一切似乎都和往常一樣,尋常得毫無特彆之處。甚至連站在閘口處的大樓保安向他們點頭的幅度都和平日裡一模一樣。
可……單明明卻是在路過了大樓內那家正對著閘口的咖啡館時……突兀地停住了腳步。
而這隻不過是因為, 她眼睛的餘光恰好掃到了一個人。
那個人她其實並不相識, 可這個男孩和在她的心裡占據著特殊位置的小車手實在是太像了, 讓她隻要目光一掃到, 就會情緒翻湧起來。
“明明?”
“你們先上去吧,我一會兒再回來。”
“是有什麼東西忘了拿嗎?”
“不是, 我隻是突然想起來,還有件事要做。”
那個男孩就坐在咖啡館裡。他沒有站在一個顯眼的位置,更沒有在單明明經過時出聲喊住她。
關雲沉就隻是待在被很多人以及許多事物遮擋著的,一個角落。
可他的視線卻是直直地落在單明明的身上,即便相隔著十多米, 都能讓單明明感覺到仿若實質。
而後,揮彆了同事的單明明走向那家生意很好的咖啡館。關雲沉則也從座位上起身, 並走向了她。
這是一種極其古怪的感覺。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其實是單明明和關雲沉的第一次見麵, 可他們對於彼此來說,又絕不是普通的陌生人。
他們走向對方的每一步都帶著對於眼前這個人的審視與判斷。仿佛在走這一步的時候, 他們還在對方的身上尋找著和“那個人”相似的地方,等到下一步的時候, 他們就又在彼此的身上找起了和“那個人”不同的地方。
而當兩人之間的距離還剩下五六步的時候,他們就都停下了腳步。
先開口的那個人,是單明明。
或許是因為當她一看到屬於這個世界的關雲沉,她內心的許許多多回憶就都會浮現眼前。於是, 她一開口,就不自覺地說出了她在屬於她們的世界和霍雲沉說的第一個字。
——“嗨。”
這是一個很意思的字。它可以讓兩人之間的關係顯得很親近,也適合於在今天還是第一次見麵的陌生人。它是一個可以承載很多種感情的問候語。
可眼前的這個人,到底不是霍雲沉。
關雲沉向單明明點了點頭,並在遲疑了片刻後,說了一句:“你好。”
對於這樣的兩個人來說,將“你好”作為開口後的第一句話,顯然就已經意味著很多了。
關雲沉是在以此告訴對方:他知道,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一次見麵。
接著他就向單明明伸出了手,也說出了自我介紹:“我是關雲沉。”
單明明於是收起了她的許多情緒,也和眼前的男孩點了點頭,並在與之握手時帶上了些許的拘謹,說:“你好,我是單明明。”
和另一個世界的霍雲沉相比,關雲沉似乎更成熟。在麵對單明明這樣一個比他年紀稍長幾歲,並且事業有成的女性時,他也能遊刃有餘,進退得當。
可他到底還隻是一個剛剛二十歲出頭的男孩。並且,他麵對的,還是單明明這樣擁有強共情力的女性。
因而,此刻他內心的複雜感受也就會在單明明的眼中無所遁形。
“你名字裡的兩個ming……”
“都是明亮的明。我名字裡的明明,是明明滅滅的明明。”
說著,單明明便笑了起來。今天雖然是關雲沉主動要來找她,但她還是善解人意地主動提議道:“今天的天氣很好,外麵的風不大,也不冷。我們一起出去走走嗎?”
關雲沉點了頭。而後,他們就一起走出了這棟辦公樓。
對於關雲沉來說,單明明所擁有的外表,和他喜歡的女孩一模一樣。但單明明看向他時的眼神,以及和他說話時的語氣和語調卻是有著那麼大的不同。
他雖然知道那是因為使用著這個身體的“人”已經變了,但那還是會讓他感覺到心裡很不是滋味。
仿佛他愛的女孩,就這樣不再愛他了。
當單明明開始向外走去的時候,身體的慣性讓關雲沉一個不留神就走到單明明的身旁很近的位置。他甚至還會自然而然地想要伸手去摟住這個人。
但在身體真的要開始那麼行動的時候,他又會猛然回神,讓自己落到單明明的斜後方。
“所以,她在離開之前,就都已經和你說明白了?”
看到關雲沉那顯得有些不自在的改變,單明明不禁笑著問出了這句話。
而後,她便得到了一個肯定的回答。
關雲沉說:“對。”
當他們走到外麵的街道上,那帶著春日氣息的風就迎麵吹來。而隨著單明明向關雲沉問出那句話,與那天晚上有關的記憶便又浮現到了他的眼前。
那晚,他們一起待在公寓的陽台上,他的女友對他說:雲沉,我就要回去了。回我出生和長大的地方,回我真正的家所在的地方,回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地方。
風吹亂了單鳴明的頭發,那也給到了這張閉眼時看起來溫婉又無害的臉蛋以瀟灑的感覺。
“和你在一起的感覺很好。愛情也很好。但你和愛情,不是世界的全部。對我來說,在天秤的那一頭,也還有著更重要的事。”
那晚的他,在他的女孩說出那句話之後,似乎是問了單鳴明一個問題。
而後,那個自他們相識的那天起就顯得如此與眾不同的女孩便笑出聲來。
她說:“太多了,我的理想,我的抱負,我的有關改變這個世界的夢想。”
有那麼一陣子,他的女孩看起來很消沉,也變得……不那麼像她了。
可那天晚上,單鳴明卻又像是回到了他們相遇的那一天。
她相信著世間的萬物,也知道自己將能夠做到很多事。
她說:“我不喜歡被一些對我來說原本應該是無關緊要的事拖住。可我如果留在這裡,無論我想要做什麼,都得先論證一點——女人也有做這件事的權利。我得反反複複地驗證到這一句,我得把這一點驗證無數遍,而且每一次都得遭受重重阻力。”
他的女孩問他:“你能想象你每天早上起來都要花費六個小時去說服彆人——我渴了就需要喝水嗎?那就是我如果留在這裡所必須麵對的。”
她說:“寶貝,這不是我想過的生活。”
可從單鳴明的口中所說出的,與那個屬於她們的世界有關的敘說越多,他就越是不理解。
“既然那個世界對女性那麼友好,已經在那裡生活了那麼久的另一個你為什麼還會想要回來?她是不得不回來嗎?”
單鳴明笑著搖了搖頭,而後問他:“如果你愛一個人,你會希望彆人來替你愛這個人嗎?”
說著,他的女孩就靠近了他,並拉起他的手,把它放到了自己的臉頰上。
“你會希望由另一個人來替你撫摸我,親吻我,再在每天早晨醒來的時候擁吻我嗎?”
當單鳴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就帶著關雲沉的手,慢慢往下。
那一刻的她看起來慵懶極了,也迷人極了。但當她拉著關雲沉的手緩緩來到自己的鎖骨時,她就突然鬆開了對方,並向後退了一步。
這就讓關雲沉呼吸猛地一沉,臉上帶著掩飾不去的不高興,一把摟住了她。
關雲沉的心裡明明就知道,根本就沒有這樣的一個人,可他的心裡還是會不由地出現名為“嫉妒”的情緒。那也讓他在這一刻就擁有了攻擊性。
而後,單鳴明就靠在他的懷裡,仿佛安撫一頭猛獸那樣地親吻他的頸項,並說道:“那如果,你真的恨一個人,你為什麼會想要讓彆人來替你去報複你恨的人?”
關雲沉的呼吸終於漸漸平靜下來。
他問:“另外一個你,恨的是誰?”
當時的單鳴明吐字清晰地回答道:“父親。”
這樣的答案顯然會讓關雲沉感覺到相當摸不著頭腦,他訝異地問道:“她那麼恨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