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姝寧一驚,忙趁著這個空檔避開,遠遠躲到宋氏身後,不敢再lù麵。
她前世的死,雖是因了林遠致跟溫雪蘿,可真論起來,倒也算是同燕淮有些乾係。若沒有他,事情也不至於到那等地步。她苦笑,心中滋味難明,恨不能立時拉了宋氏回去。可這會,哪裡走得了。且她早先還收到了端王府的小郡主紀桐櫻使人寫來的信,說是今日來謝家赴宴,要同她一道玩耍。這會人還沒來,她哪裡敢走。
躊躇間,二夫人的大丫鬟已經用個精巧的白瓷碟子捧著新綻的花,走了過來。
花開得極豔,極好。
她年紀雖小,發卻生得密,又黑又亮,像匹緞子。著蔥綠夏衫的丫鬟便揀起了花,笑著誇讚她,一邊將手中花朵細細簪在了她發間。
也不知是哪家的夫人瞧見了,便讚歎:“謝六爺家的八小姐,生得真真是好,那眉眼,便說是畫出來的也不為過。”
宋氏自然笑著說了番謙辭。
因了早先在端王府的那場春宴,宋氏的名號已經在京都貴fù圈子裡流傳開去。所以今日,一個個甚至不必身邊的丫鬟婆子悄聲提醒,也都牢牢記得,宋氏跟謝姝寧的身份。
再加上謝元茂如今又在皇帝麵前lù了臉,得了天子青眼,來日前途不可限量。
眾人便有心巴結宋氏。
見宋氏謙虛,她們反倒更是一疊聲,毫不吝惜地將讚美之詞,往年幼的謝姝寧身上丟。順帶著,將今日未曾出席的謝翊也好生誇了一番。
這般陣勢,並不常見。
謝姝寧有心想避開燕家的人,可卻因為邊上這些人,脫不得身。
一扭頭,便見燕夫人朝她們望了過來。
謝姝寧抿著嘴,裝作不知。她記得,燕夫人小萬氏乃是燕淮的生母大萬氏嫡親的妹妹,一母同胞。定國公萬家,身為開國元勳,武將出身,是真正的老牌世家,簪纓世族。這樣的人家,卻讓嫡出的女兒去做了姐夫的填房。
說不通,也似乎根本沒有道理可言。
若單純為了照顧大萬氏留下的骨血,擇個庶女嫁過去反倒容易些,可他們卻挑了小萬氏。
小萬氏隻比大萬氏小兩歲,嫁入燕家做繼室時才不過十五。
彼時,大萬氏亦不過二九之齡。她十六歲夏末嫁給成國公燕景,次年仲春,便早產誕下了世子燕淮。生產時,大萬氏難產,血崩。此後纏綿病榻一月,終是駕鶴西歸。緊接著,熱孝裡,小萬氏便進了門。
燕家跟萬家,皆不是什麼普通的人家,可在這件事上所做出的決斷,處處讓人覺得兩家古怪得很。
謝姝寧回憶著,想起小萬氏的下場,一顆心不禁顫了顫。
可此刻,仍是個孩子的燕淮,正牢牢牽著小萬氏的手。乍一眼看過去,同另一邊小萬氏親生的燕霖並沒有什麼區彆。
兼之小萬氏是他嫡親的姨母,容貌肖似生母的燕淮,同她亦有幾分相似。若是不知情的人瞧見了,定以為他們是親母子。
小萬氏收回了看熱鬨的視線,吩咐人領著燕霖下去吃果子,自個兒卻親自在眾目睽睽下俯身,細致地幫燕淮整理起了衣襟。手指白皙纖細,神情從容自如,口中輕聲叮囑著。而筆直立著的燕淮,麵向她的時候,孩童的麵上,猶自帶著天真又和煦的笑顏。
謝姝寧瞧見,卻莫名覺得毛骨悚然。
眼下這兩人看上去一派安然,哪裡瞧得出今後,不死不休的局麵。
她深吸一口氣,背過身,仰頭輕聲同宋氏道:“娘親,你累不累?”
宋氏的身子雖痊愈了,但她仍不大放心。但江嬤嬤親自幫調理著,宋氏的麵sè倒是一日好看過一日,隻是麵上的笑意總是淺些。
“不累,你可是累了?”宋氏微笑。
謝姝寧見狀便搖搖頭,陪著她去一旁遮陽的地方坐下,親自揀了橘子剝了皮,掰開遞給宋氏。母女倆絮絮說起了些閒話。
少頃,謝家長房的七太太張氏牽著自家兒子的小手,笑著向小萬氏迎了過來。
她是大小萬氏的表妹,這一回小萬氏會來,隻怕也是看在了她的情麵上。
京裡的人都知道,小萬氏平素並不喜出門赴會。
這一點,端王側妃白氏亦如是。
可今日,兩位應了二夫人梁氏的邀約,趕了來。
雖說因為二夫人身份不低,不便隨意推拒,但眾人心知肚明,兩人會來,一個是看在那單薄的親戚情分上,另一個卻是因為謝家三房的宋氏。
其中的彎彎道道,不必明說,便都早已了然。
沒一會,白側妃帶著小郡主紀桐櫻過來,紀桐櫻眼尖,一下便瞧見了謝姝寧跟宋氏所在,也不管身後的嬤嬤千呼萬喚,提著裙擺便跑了過來。她比早先的謝姝寧還要白胖些,跑了一路氣喘籲籲,腳下踉踉蹌蹌,差點一頭栽進了宋氏懷中。
謝姝寧忙拽住她,道:“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