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姝寧覺得元娘膽子大,病懨懨臥在炕上的長房老太太更是如此認為。
她已年近花甲,心裡頭卻還日日都在為下頭的小輩憂著。元娘尤是。本是嫡長孫女,她倒也歡喜。可元娘沒被大太太王氏教好,xìng子怯弱無用,也似乎分外不討喜些。
好容易長至及笄,婚事卻又一直都不大順遂。
長房老太太背過身,重重咳嗽起來,隻覺得xiōng口憋悶,頭昏目眩,動也不願動一下。長房老太爺又隻知道讀書下棋,吟詩作對,家中的瑣事,兒孫婚姻大事一概不知也不管。長房老太太就知道,自己是萬萬不能指望老頭子的。
正想著,身後響起了陣放輕了的腳步聲。
她困乏,就沒有回頭。
隨即大太太帶著哭腔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母親,這事還得您拿個主意才好。”
事到如今,叫她拿主意?
長房老太太氣不打一處來,咳嗽著扭頭去看她,怒不可遏地道:“誰讓你進來的,還不快滾出去!”
好好的孫女,眼瞧著就被教成那副模樣,豈非都是大太太這個做娘的錯?長房老太太越瞧她就越覺得生氣,恨不得立即下了炕抓起一旁的拐杖狠狠敲她幾下,才好解氣。
然而她病了,連罵一句都覺得似要力竭,哪裡還能杖責大兒媳。
“母親,您救救兒媳,這事兒媳是真沒了法子呀……”大太太“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哭得臉上妝容都花了。
長房老太太喘著,聲音漸低:“你個蠢物,還不快去將那賤種到底是誰的給問出來,跪在我跟前現什麼眼。”
大太太就哭得愈發厲害了。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那個女兒是個禍害,早該在生下來時便將她給溺死才是。如今可好,闖下了這般大禍。她素來倒是個圓滑人,可這一回,徹底沒了決斷。巴巴地來求長房老太太拿主意,可老太太已然被氣病,根本便不願出麵。
但眼下這事,拖不得。
她便又有些怪起長房老太太來,不過就是病了,好端端地非得讓人去請了三房的六弟夫fù來,差點便將這事給泄lù了出去。她極好臉麵,此刻隻想著將事情給瞞得密不透風。
哭了會,見長房老太太背過身去閉著眼睛似沒了聲息,她不禁瞪大了眼睛,忙喚她:“母親,母親您怎麼了?”
可躺在炕上的老嫗麵sè煞白,牙關緊咬,竟是出氣多了。
大太太大驚失sè,慌裡慌張地從地上爬起來,揚聲喊人進來。
可杭太醫人在外頭,府裡隻有個從外頭請的大夫,醫術尚不如杭太醫,隻知紮針開藥。若問他能不能根治痊愈,何時能好轉,竟是一問三不知,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什麼明確話來。
謝家大爺就用不悅地眼神瞪了眼大太太,嫌她多事,又惹了老太太生氣。
長房老太爺則擺擺手,將一眾人都給趕了下去,又拋下話,沒他跟老太太的許可,誰也不準進梅花塢。
“父親……”謝大爺愣了愣。
可老太爺下定了決心,幾個兒子說什麼都無用,隻得由著他去了。
一出了梅花塢的門,大太太就咬著牙罵了句:“那小賤.人,氣煞我了!”
謝大爺聽她管自己的女兒叫小賤.人,登時甩了臉子給她看,冷哼:“都是你教的好!”
夫fù倆鬨個不休。
女兒做了丟臉的事,大太太理更虧,說不過謝大爺,氣餒地抹著淚下去了。
前腳才走,後腳謝二爺就差了人來尋謝大爺。見了麵便問,究竟出了什麼事,將老太太氣成那副模樣?
謝大爺沒臉說,搪塞了幾句就要告辭。
謝二爺也就沒有再追問,隻在謝大爺走後,yīn著臉沉思起來。
偌大的宅子,一旦出了點事,風言風語總是免不了的。又正趕在年節上,府裡頭的人聚得比往常更齊全些。這麼一來,流言蜚語就更多了。有說老太太是被大太太給氣著了的,因為大太太克扣了祭祖宗的東西;又有說是被大老爺給氣著的,說是大老爺鬨著要納了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去,沒臉沒皮;還有說是因為大小姐謝雲若的。
眾說紛紜,可誰也不知道真相。
謝姝寧懷疑著,故意讓人拿了塊上麵雕著雲的玉牌去求見元娘,便說是新得了這玉牌,想著同大堂姐的名字相襯,就讓人送去給她。
她素日裡就愛送些小物件給諸位堂姐妹,因而這般說,定然不會有人覺得古怪。
這本是個見元娘的好借口,可這一回,玉牌送出去了,元娘的麵卻無人見著。
她心裡的五分懷疑就變成了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