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也始終不曾想明白這究竟都是怎麼一回事。內宅以垂花門為界,府裡的小廝尋常是進不來的。便是個彆時候進內院來,也多是由婆子們領著的方可,且大多不過是才總角的小子,能成什麼事。二門裡的小姐,又輕易不出門。她思來想去,根本就沒有機會才是!
可事,到底就在她眼皮子底下發生了。
她越想越懊惱,哪怕元娘死了也沒覺得有鬆氣的感覺。
然而這事不好宣揚,連四下找人來問話都不成。她憋不住了,便帶著身邊的幾個大丫鬟去垂花門邊上看了又看,看得幾個守門的婆子心驚肉跳。
垂花門作為內院與外宅的分水嶺,向來看守甚嚴,可如今落在大太太眼裡,就跟沙子堆的一般,風一吹就能散個精光,一點不牢靠。她站在五層的青石台階上,望著垂花門兩側磨磚對縫精致的磚牆,心裡頭火燒一般難受。
沒有法子,她隻能隨意尋了借口將守門的婆子狠狠敲打了一番,遂扭頭走上了抄手遊廊。
自這之後,府裡的仆fù倒是都乖覺了不少,平素連嚼舌根的人都少了許多。
眾人皆道,大太太往日裡瞧著不喜大小姐,可到底是女兒,出了事哪裡有不難過的。因了她心情不佳,誰也不敢輕易去她跟前尋晦氣,生怕觸了黴頭,落得個淒涼下場。那幾個挨了板子的人更是將嘴巴閉得嚴嚴實實,連個縫都不敢叫人看到。
大太太這一回雷厲風行的,倒真把人給唬著了。
元娘的事,也就這麼壓製了下來。
可謝姝寧卻覺得,這事沒這麼容易結束,元娘的死,至多也不過就是終結了一半而已。擋在眾人眼前的mí霧,仍舊是一重蓋過一重,叫人看不透。她有心叫人去看看立夏,可她身邊缺個得用的人。內院裡倒還好些,可二門外呢,簡直就是寸步難行。
等開了春,江嬤嬤挑幾個人,也隻能在內宅裡用用,外頭依舊是行不通。
她思量著,就皺起了眉頭。
困在內宅裡,終歸有些束手束腳。她想做的事還多著,萬不能就這麼碌碌度過剩下的日子。
她想到了鹿孔。
鹿孔眼下還在延陵,坐鎮宋家出資開辦的醫館。
延陵距離京都路途遙遙,一旦有點什麼事需要用上鹿孔,隻怕就要來不及。得了先機卻不用,她可就成傻子了。這一世,許多事都變了,也不知前世十幾歲才回京的燕淮,這一世會不會提前出現,又會不會再次將鹿孔收為己用。
她揉揉眉心,轉身就去尋了謝元茂。
十五一過,天又開始落雪。
也不知今年會下到何時,去年開了春,竟還莫名下了好大一場暴雪。
謝姝寧極怕冷,穿得又厚又多,手上還抱了暖爐。月白跟在她身側為她打著傘擋雪。
她個子才齊月白的肩,可步子邁得大,走得也快,倒叫月白跟得不易。進了回廊,月白便將傘側了過來,斜斜擋住自外頭刮進來的雪花,一邊叮囑謝姝寧:“小姐,走慢些。”
“嗯。”謝姝寧應了聲,步子卻一點也慢不下來。她怕冷怕得厲害,但凡能在屋子裡多呆一刻,就絕不會願意出門走動。這會是有事要提,若不然,她才不肯出來。慢吞吞地走,豈不是還得多挨會凍?她可不樂意!
沒一會,到了內書房,她才發現哥哥也在。
父親正在考察他的功課。
她進去站定,也就先不開口,聽謝翊背書。
磕磕絆絆,斷了好幾回,他才算是背完了。謝元茂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道:“通讀了幾遍?”
“二十遍了……”謝翊垂眸,似有些慚愧。
謝姝寧在一旁聽著也忍不住汗顏,通讀了二十遍才背成這樣,可當真有些說不過去。
正想著,謝元茂忽然扭頭看她,握著書卷的手指指她,“阿蠻看一遍就會,你為何總也不會?”
謝翊幼時倒還好些,讀書習字也都學得tǐng快,可功課日漸深了後,就慢慢顯出頹勢來。謝姝寧知道,他大抵是不愛念書。心思沒在這上頭,哪裡還能學得好?因了前世未能一起長大的遺憾,她今世隻盼著哥哥平安就好,根本不在乎他是否課業有成,來日又是否能科舉入仕。
隻是謝元茂這個做父親的,自然不會這般想。
望子成龍,他也不例外。
謝姝寧就悄悄給謝翊使了個眼sè。
謝翊心領神會,遂衝著謝元茂低下頭,用苦惱又傷心的聲音道:“翊兒愚笨,叫父親失望了,興許翊兒生來便不會念書。”
見他如此,謝元茂已經冒到嘴邊的話就沒法繼續說出口了。他向來吃軟不吃硬,聞言就換了話頭,鼓勵起兒子來:“休要胡說,你是我的兒子,焉能不會念書。”
謝姝寧在邊上坐定,暗忖:哥哥不愛念書,說什麼也無用。
過了會,謝元茂才轉過身來笑著問她:“阿蠻可是有事?”
謝姝寧也跟著笑,道:“阿蠻想著長房伯祖母的身子一直未有好轉,心裡擔憂,便想起一人來。早先幫江嬤嬤治病的鹿大夫,若能來京一趟,想必定能治好伯祖母的病。”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