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彼時正站在關著細鳥的白玉鳥籠前,微微俯身朝裡頭的小鳥瞧。
透過她麵前洞開著的窗,外頭是幾株不知名的花。許是花期到了,粉白色的花瓣已經開始散落,枯萎的花枝上仍舊戀戀不舍棲著的隻不過寥寥幾片殘瓣。
夕陽下的風一吹,剩餘的那幾瓣也就跟著晃晃悠悠落了下來。
她的臉映在光潔似鏡的窗欞上,漸漸變得蒼白如紙。
那本不是一張奪目的臉,而今瞧上去愈加寡淡無力。她的拙劣容貌,在這脆弱的一瞬間更加展露無遺。
她身後跪著的宮人卻依舊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輕輕喚了聲,“皇後娘娘……”
皇後不做聲,將手擱在了白玉製成的鳥籠上。手掌下的玉渾然一體,鏤出的花紋美麗而精致,在溫熱的掌心裡散發出微微的涼意。然而這股淡薄的涼意,卻在這會一直冷到了她心裡頭去。
從來沒有哪一個時刻,叫這位年輕的皇後覺得這般冷,仿佛置身於冰窖,冷到了四肢百骸中,連說話也沒有力氣。
身後的宮人見她不應,不敢再喚。可沒有得到她的吩咐,卻也不敢就這麼自顧自地退出去。
寢殿裡的場麵,一時間僵持住了。
良久,當窗外泛著橙紅之色的天緩緩被夜幕籠罩後,皇後才平靜地道:“你且退下。”
宮人如釋重負,在她波瀾不驚的語氣裡慢慢站起身來。因跪得有些久了,膝蓋小腿且發木,宮人不得已,將視線從站在窗邊的背影上收回來,低下頭去,一步複一步,用極慢的僵硬姿勢退了下去。
寢殿裡,就剩下了皇後一人。
陪著她的隻有鳥籠裡關著的細鳥。
而這,恰恰是點燃皇後心中熊熊怒火的根本所在。
她伸出手,打開了鳥籠。
養得水蔥似的指甲,泛著健康的色澤,並沒有染上豔紅的鳳仙花汁。
她嫌那顏色太過老氣,十分不喜。
可直到這會她才知道,自己錯了,且大錯特錯,就好比她對於淑太妃的認知,也一直都是錯的。
自打淑太妃傳出病了的消息,她就趕在第一時間去見了淑太妃,懨懨躺在那的人,的確是一臉病容,沒有精神,還時不時便要嘔上一陣,叫人看了生厭。可她從未嫌棄過淑太妃,念著淑太妃對自己好,她也是真心將淑太妃當成長輩孝敬。
不過後頭,太醫說淑太妃的病要靜養,不便多見客,她這才不去出雲殿了。
可她何曾想到過,淑太妃竟會是在騙自己。
若非皇貴妃病了,她這回怕也還是發現不了。
皇貴妃一病,原本歸她管的事,就不免大多都落到了皇後身上。
趕巧,內廷的人抓到了個私自偷盜宮中之物出宮販賣的宮女,她聽聞是出雲殿的人,不由為淑太妃的好性子氣惱,覺得自個兒該為淑太妃出出氣,遂親自去了。
哪知道,這一去竟發現了個驚天大秘密。
出雲殿裡,根本就沒有什麼容家表妹,淑太妃也從來沒有病!
她氣極,立即讓人仗斃了那名宮女,回過頭來便讓人去悄悄查了出雲殿裡的真相。但出雲殿裡意外的守備嚴密,叫她無跡可尋。這麼一來,她原本隻有五分的懷疑,也不禁變成了八分。若無事,何須戒備至此?
她靜下心來,就開始回憶。
從一開始,細鳥就是淑太妃同她提的。她得了細鳥有用處,可淑太妃要了有何用?
這麼重要的關竅所在,她竟一直都給忘了仔細想上一想。
淑太妃如果隻是想要養上幾隻鳥雀解解悶,那尋隻八哥,豈不是更好更容易,要了細鳥做什麼?
皇後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淑太妃若無病,那為何要裝病?
她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斂了焦躁之色打發人前去出雲殿慰問,還特地讓人備了禮,說是要親自交到容家送進宮來的那位手裡邊。
人人都說那位容氏女,生得同淑太妃極相似,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有多相似!
晚些,被她派去送禮的宮女回來,手裡空空如也,那些個禮,自然是都送出去了。
皇後眼中神色微變。
宮女得了她的吩咐,不見到那位容家的姑娘,就絕不能將禮物隨意擱置了回來。如今既空著手回來了,這禮當然就是被親自交到了該給的人手裡。
她輕聲問宮女:“見到人了?”
宮女麵上驚訝之色未消,道:“奴婢見著了,果真是同淑太妃生得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皇後聞言,驚訝地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