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卻驀地喧鬨起來。
不消一會,就有隨行的太監吭哧吭哧地沿著階梯爬上來。
謝姝寧頭也不回地問道:“底下的是誰?”
“回八小姐的話,是成國公世子。”太監喘了口氣,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回道。
亭子就這麼大,謝姝寧在上頭,就不好再叫世子爺上來,可就這麼趕人,似乎也不是那麼個規矩。幾個守在下頭的太監沒了法子,隻得派了個人上來稟報謝姝寧。
謝姝寧聽到是燕淮,就不禁皺了皺眉頭,剛想說讓玉紫將才布上的棋局再收起來,讓出禦景亭來,就聽到麵前一臉難色的太監又說了句,“世子爺身邊,作陪的是印公。”
各監的掌印大太監都能被稱為印公,可在這,能被這群大大小小的內官們稱為印公的,卻隻有汪仁一個。
謝姝寧聞言,差點跳了起來,棋也顧不得收,便要走人。
前有狼後有虎,她還能往左右避,這會子虎狼一齊朝著她迎麵而來,她若還不趕緊跑,是準備留著被啃成森森白骨不成?
她當下要走,可下山的路隻有那麼一條……
還未下去,底下燕淮已是領著汪仁,緩步上了台磯。
謝姝寧定住腳步,忍不住腹誹,早就準備自個兒上來的,還假模假樣讓人上來回稟做什麼!
但事已至此,她避無可避,隻得後退。
她吃虧在年紀小,人人當她是個孩子,這裡周圍又滿是扈從,誰也不至編排了她跟燕淮去。再者,就算是編排,汪仁在場呢,誰又膽敢那般做?
所以汪仁會同燕淮直接上來,她早該想到的。
謝姝寧不由懊惱,一直退到了石桌旁。
前一世她聽說了太多關於這兩個人的話,打從心眼裡認定燕淮也好,汪仁也罷,都是真小人。
比起真小人,她當然更怕偽君子。
但是麵對這兩個人的時候,她心裡的恐懼就情不自禁地冒了出來,擋也擋不住。
迎麵而來的少年,微微揚起臉。
破開厚厚雲層落下來的日光照在他麵上,愈發顯得他眉目磊落分明,細瓷一般的精致。
她心頭一震,卻又後退了一步,直至退無可退。
跟在他身後的汪仁,一襲玄色羅衣,看上去一如既往的溫潤。
然而他的溫,卻不似水,而似玉。
水是柔的,玉卻有質地堅硬的,碰不得。
風裡有濃鬱的花香,謝姝寧努力在臉上擠出一個笑。
這種時候,她不笑,難道要哭不成?
燕淮跟汪仁一前一後踏入亭子的時候,她嘴角剛好彎出了一道優美的弧度。
看到她在笑,對麵的兩人也跟著笑了起來。
“謝八小姐。”
謝姝寧矮身微微一福,算是見過了禮。
堆秀山上的禦景亭本不大,這會人一多,便擠了些。
汪仁便看了眼那幾個站在亭子裡的小太監,打發他們下去候著:“去山腳下等著吧。”
謝姝寧聽著,連阻也不敢阻,隻得眼睜睜看著皇貴妃派來的隨從,被汪仁一句話給驅到了下頭。
但出雲殿裡,汪仁保了她跟紀桐櫻,她欠下了一個巨大的人情……雨中高燒,是燕淮抱著她送回了永安宮,她就又欠了燕淮一個巨大的人情……
即便後者,宋氏已經精挑細選選了謝禮送去,但恩情,卻不是一份禮就能抵消的。
謝姝寧再次道了謝。
汪仁的目光就在謝姝寧跟燕淮身上來回過了一遍。
燕淮倒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他站在石桌另一側,正好同謝姝寧中間隔著張桌子。
他也是上來觀景畫畫的……
汪仁親自伺候著,簡直是天大的麵子。
謝姝寧就想起了前世汪仁慘死在燕淮手底下的模樣,覺得眼前的這一幕怪異又彆扭。
她彆過臉,不去管他們做什麼,退到了一旁看風景。這種時候,她又不好直接走人,不然誰都知道她是故意想要避開,就該更說不清了。
過了會,她忽然聽到燕淮道:“這是謝八小姐的畫?”
謝姝寧大驚,方想起自己的畫還晾在那,急忙要讓玉紫去收了,扭頭去看到燕淮正低頭看著她隨手作的畫,一臉正色道:“謝八小姐的畫……竟比我的還差……”
這叫什麼話?
謝姝寧側目悄悄打量了眼他的畫,登時大怒,他那也能叫畫?
她很不喜歡他!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