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深,炎炎夏日帶來的灼熱氣息也在晚風中逐漸消弭。
肅方帝原說要來同她一起用晚膳,可皇後左等右等,卻隻等來了一道口諭,讓她先自己用了晚膳。皇後生怕肅方帝晚些也會爽約,不由沒了胃口,食難下咽,隻用了寥寥幾口便擱了筷子,讓人將東西撤了下去。
珍饈佳肴擺在那,風一吹,涼了冷了,就也顯得油膩膩的,叫人膩歪。
皇後攥著塊素白的錦帕,輕輕拭著嘴角,眼角眉梢皆掛滿了不悅。
她始終覺得,肅方帝沒有將她放在心上。甚至於,連敷衍都時常懶得敷衍。
可惜了,可惜她生了這樣一張臉,實在叫見慣了美人的帝王歡喜不起來。
這都是命啊……
盯著廡廊下的花,皇後長長歎了一聲。
好在她手裡頭還有個法子可以試一試。但淑太妃說的法子叫她害怕,也叫她有些不知所措。淑太妃的信上寫著,此法雖佳,但卻是自損八百之法,每用一回都是鋌而走險。
她初初看完這些話,隻覺得淑太妃是在故意嚇唬自己。淑太妃能用敢用,她為何不敢用?
但皇後麵上態度強硬,可心裡其實還是怕得很。一旦出了事,可叫她如何是好?
淑太妃給她出了道難題。
前有狼後有虎,叫她進退維穀。
她接了淑太妃的信,沒有在出雲殿裡同皇貴妃揭穿淑太妃那張美人皮下的醜陋麵容,後頭又收下了淑太妃送回來的細鳥跟藥。皇後明白,自己心裡頭其實並不願意錯過這次機會。
不論如何,她都要試上一回。
夜色越來越濃,零零散散布在夜空上的星子也緊跟著越來越明亮,像是一雙雙眼,正含著譏誚之意看著這汙濁的人世。
皇後垂眸冷笑了聲,差了人去肅方帝那探一探口風,想知道肅方帝今天夜裡究竟還來不來。畢竟從淑太妃那拿到的藥,就隻有一包。自然,以淑太妃的性子來看,這八成是在誆她。皇後才不信,淑太妃手裡邊真的隻有這麼一包藥。
但淑太妃咬著牙說,僅此一包。
她不信也得先信了。
窗外不知何時淅淅瀝瀝地下起了毛毛雨,皇後皺了皺眉,吩咐人去將各處的門窗都關上,隻餘了她身邊的這一扇。
因了這雨,她心中愈發沒了底氣。
肅方帝雖說今夜要留宿景泰宮,可到底隻要人還沒來,這事也就沒個準頭。她頭疼得很,擔心肅方帝會因為這場夜雨,而不出現。
好在她並沒有擔憂多久,去探聽口風的宮人便冒著細細的雨絲回來了。
一入內,宮人就報喜:“娘娘,皇上讓您先歇著,晚些等皇上批完了折子,便來。”
皇後聽了高興起來,連忙讓人打賞他。
略靜了一靜,皇後就急急起身,迤邐曳地的長裙掃過烏亮如鏡的金磚地麵,飛快往寢殿而去。她吩咐了下去,讓人備了熱水,又讓人取了熏過香的裡衣來。
細鳥需用香誘,這點她倒不怕淑太妃騙她。
不多時,景泰宮裡就喧鬨了起來。一群宮人來來回回忙著,服侍著皇後寬衣入了浴桶,將她身上每一個毛細孔都洗得乾乾淨淨,噴香。
這場麵看上去,倒不那麼像是在沐浴了。反倒像是,一行人在打磨什麼精美而罕見的器物。
瓷器、琉璃、合香……
麵貌寡淡的皇後在一波緊跟著一波的精雕細琢下,竟也變得容光煥發。燈光下,鏡中的女子眉眼還是那副眉眼,但眉眼間隱含著的風情卻大不想同了。
皇後伸手,細細撫過自己的臉,心頭五味雜成,不知該如何描述。
她望著鏡中的倒影,微微一笑,再次打發了人出去探聽肅方帝的動向。
這一回,宮人回來得更快了,說是肅方帝已批完了折子,要往景泰宮來了。
皇後聞言大喜,悄悄讓人取了細鳥來,而後將人儘數都驅趕下去,隻留自己一人在寢殿裡。
矮幾上的茶是溫的,她也不喚人進來,隻自己親自動手沏了一盞。那隻從淑太妃手裡得來的錦囊被她緩緩打開,將藥取了出來。錦囊重新藏好,皇後屏息打開了包著藥粉的桑皮紙。
裡頭的粉末磨得細細的,輕輕一嗅,沒有任何氣味。
皇後蓮步姍姍,遲疑不決地盯著那包已經打開了的藥粉,在寢殿裡來回走動。
忽然,外頭有人壓低了聲音提醒道:“娘娘,皇上過寧泰門了!”
寧泰門是景泰宮的第二道宮門。
皇後大驚,臉色發青。
她望著那盞茶並那包藥粉,猛地大步衝到了矮幾前,將藥粉傾到茶盞中,咬咬牙便一口灌了下去。
……
與此同時,出雲殿裡的淑太妃正使人端了煎好的安胎藥上來,喝了好早些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