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掩映下,謝姝寧嘴角的笑意帶著天生的狡黠,她高高興興地吩咐圖蘭吹熄了燈退下,重新躺在床上閉上了眼。
這一世因為同皇貴妃白氏母女走得近,皇貴妃的性子,她也能知個大概。
皇貴妃先前因為淑太妃的事在禦書房裡,同肅方帝鬨僵了一回。
淒淒回宮後,更是鬱鬱寡歡,病了一場。肅方帝來探她,她也是神情懨懨的,並不大願意搭理他。這自然是不成樣子的,她不過是個後妃,怎好這般對待皇帝。宮裡頭儘是勢利眼的人,若她就此被肅方帝冷待了下去,今後誰還真拿她當個人物瞧。
所以皇貴妃覺醒的很快,再加上謝姝寧悄悄地將她的注意力轉移到了淑太妃的事上去,皇貴妃就此好轉。
但她同皇帝至多也就隻能算是相敬如賓,不能同過去相比擬。
今兒個夜裡,皇貴妃服軟了。
謝姝寧覺得皇貴妃這個服軟的時機,挑得太好。
鷸蚌相爭自是漁翁得利。
皇貴妃這個漁翁,這一回想必收獲頗豐。
寂寥落寞的雨夜裡,皇貴妃心口疼,身子不適難以安眠,好不容易睡了過去更是叫噩夢給驚醒。背上冷汗橫流,叫她心慌意亂,還未曾徹底清醒便下意識使人去喚了皇帝來。
這種時候,她頭一個想到的便是肅方帝,肅方帝就算手邊有再重要的事,也會暫且先撇開了來見她,何況隻是要去見皇後而已。
肅方帝來了,皇貴妃當然抹著紅紅的眼角笑了起來,很是說了些軟話,叫肅方帝心頭鬆快。
他對皇貴妃,是有心的。
隻帝王的心,又怎麼能隻留給一個女子。
於他而言,皇貴妃不同,卻也大同小異。他今夜能為了皇貴妃的一聲呼喚便匆匆自皇後那折返,來日也就能為了旁的事旁的人,再半道從皇貴妃這離開。所以皇貴妃便不拿他當丈夫看……
肅方帝留的時間並不長久,約莫一刻鐘後,便被皇貴妃好言相勸著送他回皇後那去。
畢竟他轉身離去之時,並不曾給皇後留下一字半句,說來也是不妥。
皇貴妃極儘賢淑之態,拭去了額上薄汗,好聲好氣地將他勸走。
她隻是魘著了,歇一歇就好,太醫院當值的禦醫也已來瞧過,並無大礙。肅方帝叮嚀了她幾句,略一想便起身往皇後的景泰宮去。
走過過場,也是需的。
皇後是他親自挑的人,能為他生下個一兒半女總好過一無所出。
若能早日誕下個皇子,也好叫那些人再忌憚一番。
這般想著,肅方帝就走在了前往景泰宮的路上。
雨並不大,地上的積水也不過寥寥,但抬著轎攆的太監們,仍濕透了腳背。
轎攆漸漸靠近了景泰宮,又過了寧泰門。
今兒個隨行的是汪仁的弟子小潤子,站在一眾扈從打頭的位置上。
汪仁有意提拔小潤子,這點麵子肅方帝不能不給,所以這些個汪仁不便的日子裡,跟在肅方帝身邊的總是年輕的小潤子公公。如今內廷裡,小潤子也是二把手,人人見了都要喚上一聲潤公公,臉麵不小。
他親得了師父汪仁的指點,心思也素來縝密,這回跟著肅方帝一跨過寧泰門,便覺察出不妙來。
這種直覺,更多的時候像是與生俱來的天賦。
小潤子斟酌著,不知該不該立即提醒肅方帝。但他轉念一想,若這時跟在肅方帝身邊的不是他,而是師父汪仁又會如何?換了汪仁,他會怎麼做?小潤子在心頭掙紮了一番,還是決定將嘴牢牢地閉緊了。
宮裡頭不論發生什麼事,對汪仁來說,那都是樂子,是這寂寥人生裡的些微趣事。一旦叫他遇到了這些事,他隻會笑著看熱鬨,是絕不會插手阻攔又或解決的。
小潤子覺得,自己得遵從師命,要將汪印公這種尋找樂子創造樂子的本事發揚光大。
原本一過了第二道宮門,他就該揚聲提點景泰宮裡的人,皇上來了。
但這一回,小潤子沒有吭聲。
肅方帝像是睡了過去,坐在攆上一動也不動,亦沒有出聲。
明黃的九龍輅傘在漸止的夜雨中迎風吹揚,鑾駕儀仗連綿十數步,卻一路寂靜無聲地到了裡頭。
廡廊下的白玉欄杆在風中靜靜佇立著,下頭一溜的景泰藍大缸,裡頭栽著象征多子多福的石榴樹,原該綠油油的葉子在燈火照映下泛出一色的暗沉。
立在門口的宮女,打著瞌睡,神情萎頓。
誰也沒想到,肅方帝會去而折返。
小潤子這才重重咳了兩聲。
睡眼惺忪的宮女猛地驚醒,驀然回頭,見肅方帝的鑾駕已到跟前,立時重重跪了下去,磕頭行禮。
肅方帝沒有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