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撲在人麵上,似有利刃在割。
因腳下越來越快的步子,迎麵打來的冷風,便也隨之更加凜冽。
如意不明白燕淮為何會突然起身離座,倉皇間緊緊追了上去,但隻追了小一刻,他的步子就不由得落後了許多。他未曾習過武,腳步就算邁得再大,也漸漸沉重起來,跟不上前頭的人。而逐漸遠遠將他落下的燕淮,腳步輕盈,須臾間便仿若燕子掠過,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假山嶙峋,如意隻瞧見一角皂靴閃過,便失去了燕淮的蹤影。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再跑下去,也無法將人給追上。
於是,如意扶著身旁的一塊大石,停下了腳步,氣喘籲籲地揣測著,燕淮這是往哪裡去了。
成國公府占地不小,又是屹立了數百年的老宅子,有些地方修葺過了,有些地方多年未動。如意的娘,是燕淮的乳母,他們二人一道喝著他娘的奶水長大,自小親厚。倆人小時候,燕淮得了空閒,就會來尋他玩。
兩個小家夥,就背著府裡的大人,在宅子裡四處亂轉。
久而久之,這偌大的宅子,就成了他們天然的遊園,角角落落都被他們給摸熟了。
所以即便燕淮多年不曾在京都的成國公府呆過,這彎彎曲曲的宅子道路,在他眼裡,也依舊清晰得很。
於如意而言,也是這般。
他喘了一陣,回憶著方才自己同燕淮說起的話。
先前小萬氏給萬家大舅去了信的事,他們都知道,因一開始便清楚萬家大舅如今分身乏術,不會為了小萬氏將自己給折騰進去,所以他們並沒有在意。不過想來,也是他們低估了小萬氏的執拗。
沒過幾日,萬幾道的長女萬素素,竟就上了門。
她是客。又是萬家的人,燕家的大門自然不能在她麵前關上。
他們仔細盤查著,結果發現萬素素上門,並非是小萬氏的意思。她是真的想要借用萬家的地方賞梅罷了。隻是小萬氏提議,讓她請的那些客人裡,需有謝家跟溫家。
這幾日,燕淮又正巧都在外頭,如意雖然疑心小萬氏的舉動,卻一直沒發現異常。
直到今日,溫家小姐跟謝家八小姐,一齊被個丫鬟弄臟了衣裳,緊接著便被萬素素做主,由人領著去她暫居的洗翠閣更換乾淨衣裳。
如意倚著山石站直了身子。挫敗地歎了一口氣。
他們在內宅裡安插的人手,到底不夠。
小萬氏當了燕家十幾年的主母,滿燕家內院都是她的人,上上下下每一個都對她唯命是從。
他們隻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能將其牢不可破的鐵桶搗破。已是十分不易。然而想要徹底將其搗碎,就不是這麼短的時間內能夠做到的事了。
故而,他接到的消息,也隻有那麼一句話而已。
至於後頭的事,他至今仍是一概不知。
所以他方才同燕淮說的,也僅僅隻有這麼一件事。
隻這一句話,便叫燕淮麵色大變。匆忙外出。
他這是想到了什麼?
如意琢磨著,眼睛一亮,轉身就往某個方向而去。
既然萬素素能直言她們是去了洗翠閣,那便說明她們真正去的地方,同洗翠閣沒有一絲關係!
他能想到的地方,燕淮更是立即便想到了。
在如意未能追上的時候。他已然到了那間院子前頭。
乳娘告訴過他,他就是生在這裡的,但燕淮有記憶以來,卻從未涉足過這裡。父親在時,這裡總有人不分日夜地守著。嚴禁閒雜人等靠近。而他,自然也是在所謂的“閒雜人等”裡頭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近鄉情怯,踏上這塊土地的刹那,燕淮心裡一悸,掌心冒汗。
但這裡,的確堪稱是府裡最隱蔽的地方。
他想著自己離開平郊的田莊時,最後一次同謝姝寧說過的話,眸光微斂,腳下步子已大步邁開。
靴子落地時,無聲無息,但每一步都邁得極快。
走近了,他發現大門緊閉,裡頭並無聲響,眉頭微皺。
一點聲音也無,難道都死了不成?
因為燕霖的病情,繼母早就開始因為徹夜的失眠,長達數日不肯進食的狀態,而顯得心力交瘁,脾氣暴躁,神誌不清。他甚至猜想過,哪怕他好好供養著她,她恐怕也已經沒有幾日可活了。
解脫,舒坦,又似是悵然……
然而誰知,她竟然擺了他一道,擺了燕家一道。
他願不願意娶溫雪蘿是一回事,溫雪蘿該不該死又是另一回事事,更不必說,她要死在燕家的地盤上。一旦事成了,溫家跟燕家就會勢如水火,世代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