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那塊被他捏在手中的帕子濕漉漉的,直往下滲水,滴滴答答落的落個沒完。
舒硯渾身亦是濕的,同他手中的帕子一般無二,看著狼狽又尷尬。紀桐櫻看著,一時連淚都忘記流了。一旁的婢子有眼力見地另取了乾淨的帕子過來,輕手輕腳地幫紀桐櫻擦去麵上淚痕,一邊柔聲勸慰:“公主,殿下已平安了。”
輕柔平緩的聲音落在紀桐櫻耳畔,她的麵色卻陡然一變,驀地站起身來。
也不先去查看大皇子的情況,她隻三步並作兩步,飛快地朝著二皇子頌沅走去。
謝姝寧正俯首檢查大皇子的氣息,聽見響動連忙扭頭去看,唬了一跳,慌慌張張要去攔人。相識多年,自幼交好,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性子,她一清二楚。
皇貴妃隻得了這麼兩個孩子,紀桐櫻又比大皇子大上好些,幼時不懂事還鬨著要同弟弟爭寵,待到肅方帝登基入駐皇城,她的年歲也漸漸大了,便明白偌大的皇城裡,她唯獨能付出真心去對待的兄弟姐妹,隻有同是皇貴妃所出的弟弟一人罷了。
剩餘的那些人,除了骨子裡流著同她一樣的血外,他們自出生起便不是“家人”。
因而今日大皇子差點命喪東亭湖,絕對是紀桐櫻不能忍的事。
謝姝寧一手撐著地麵,踉蹌起身,著急地要去拽紀桐櫻的胳膊。
外出行舟遊玩,紀桐櫻根本沒有邀上二皇子。可二皇子卻在船上出現了。
不論裡頭真正的緣由是何,到底二皇子是如何上的船,對此刻盛怒之下的紀桐櫻而言,都已不重要,她明明白白已認定這件事同二皇子頌沅脫不了乾係。
皇家的孩子,落地的那一刻起,便不再是孩子。
休看頌沅今年年紀不大,兩頰都還帶著肉嘟嘟的討喜勁,但他暗地裡的性子。絕不是明麵上那張孩童麵孔所流露出來的天真與無邪。
紀桐櫻的腳步邁得極大,近乎一路小跑。
謝姝寧在後頭緊追不舍,滿心憂慮,焦急無措地喚著她:“公主——”
在前頭疾行的人卻恍若充耳未聞,隻埋頭邁開步子,堅定不移地朝著一個方向去。
甲板上的人三三兩兩竊竊私語起來。無人敢揚聲阻攔紀桐櫻的腳步問一問她要做什麼去,但人人都猜到,她這是在找二皇子頌沅。
隨行的嬤嬤也慌了,死死跟在紀桐櫻身邊壓低了聲音哀勸:“公主,眼下不是問話的時候,不論如何。且先等回了宮再提不遲。”
近日因為肅方帝的口味問題,皇貴妃除了暫代鳳印掌管六宮外。還得為了肅方帝的房第之事操心,實在是叫人華發早生,心生悶氣。
就連紀桐櫻都聽說了,宮裡有要選秀的意思。
這便說明,用不了多久,後宮裡就會冒出來一大群同她年歲相仿,比皇貴妃年輕一半。如花似玉的美嬌娘出沒。再用個一年兩載,那些個誕下皇嗣的女人。就會忍不住開始耀武揚威,陰謀詭計層出不窮。
所有的一切,都昭昭可見,似近在眼前。
可誰也避不開。
紀桐櫻腳下的步子頓了一頓,停了下來。
跟在後頭的謝姝寧瞧見,長長鬆了一口氣。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原本已不見了蹤影的二皇子頌沅也不知從哪個角落裡冒出頭來,遠遠望著另一側甲板上躺著咳嗽的大皇子,歎了一聲。
小小的孩子,卻像個大人似的,長歎了一聲。
叫人分不清究竟是可惜大皇子還活著而歎,抑或是因為大皇子死裡逃生艱難不易感慨而歎。
紀桐櫻已然按捺下去的火氣,“蹭”地便冒了上來,呼呼燒得旺盛。
眾人不備之際,她已提著裙子奔到了二皇子頌沅跟前,猛地一把拽住頌沅的衣襟,雙手齊用,將人給提了起來。
頌沅踢著腳哭了起來,嚷著:“皇姐你做什麼”
滿船皆驚,護衛屏息而立,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跟著紀桐櫻的嬤嬤是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眼下這個節骨眼上,若不慎刺激到了素日裡脾氣就不大好的公主殿下,誰也說不準公主殿下會不會立刻就將二皇子給丟進河裡去。
二皇子身側不過兩步之遙的地方,翻出去,便是波光粼粼的湖麵。
一旦落了水,事情就複雜了。
已有一個差點溺斃,再來一個,還是被皇姐親手給丟下河去的,宮裡頭還不得鬨翻了天,皇貴妃哪裡還能討得著好
如此一來,他們這群跟隨在後頭的扈從,亦是樹倒猢猻散,卻無處可逃,隻能硬生生被牽連。
嬤嬤心頭慌張,小心翼翼看向謝姝寧,用眼神示意她勸一勸紀桐櫻。
人人都知道她們關係好,她的話,紀桐櫻十句裡頭至少有九句是願意聽的。
謝姝寧卻沒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