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姝寧聞言,沒有立即言語。
“才多大歲數,便有如此作為,來日焉能好”宋氏憂心忡忡地說著。
謝姝寧依舊未吱聲。
宮裡的孩子,生下來就是棋子,誰也沒比誰好到哪兒去。真論起來,二皇子頌沅的年紀也早就不小了,七八歲的孩子,自小在後宮長大,什麼不懂。再天真討喜,也多半是副假麵。
皇貴妃所出的大皇子委實也算不得不知人事,但他卻有個極大的毛病。
紀桐櫻同謝姝寧提起這事時的語氣帶著三分惆悵,卻並沒有過分放在心上,大抵也是覺得他能保留幾分孩子該有的模樣,叫人瞧著歡欣安慰。可在謝姝寧看來,身在皇家,卻容易心軟,實乃致命之症。
這一回,便連紀桐櫻都不知道二皇子是何時上的船,焉知不是大皇子悄悄瞞了她將人給帶上船來的。
手足之情,天大的騙局,想必卻已被個年少的二皇子玩得爐火純青。
謝姝寧慢慢搖著雪白細絹的紈扇,略勸了宋氏幾句,將這件事暫且先敷衍了過去。
宮裡頭的事,宮裡頭的人自有定奪,隻要大皇子還活著,皇貴妃也不會出大問題,她們身在宮外,擔心也無用,消息依舊隻能等著。
好在沒等幾日,她才給紀桐櫻去了信詢問大皇子可還安康,這件事的處置,也已有了結果。
紀桐櫻信中並沒有細說,但字裡行間隱隱透露出幾分少見的厲害來。信末亦忍不住同自己最好的手帕交說了幾句不滿弟弟的話。
——那小子太容易被騙!
看到這句話,謝姝寧幾乎能透過眼前工整娟秀的字跡看到紀桐櫻提筆落字時,懊惱地緊皺眉頭的模樣。
正如她所猜的那般,二皇子的確,是被大皇子自個兒悄悄藏著領上船的。
二皇子平日裡極為乖巧,有段日子,甚至是被養在皇貴妃膝下的,直到生母鹹魚翻身,榮寵風光後。他才回到母親身邊,漸漸疏遠了皇貴妃這邊的人。
但他過去,便同大皇子關係不錯。
連紀桐櫻見了他,也說是後宮諸多同父異母的孩子裡,瞧著最順眼的一個。
皇貴妃雖不至待他視若己出,卻也不錯。
可就是這樣。頌沅才會嫉恨。
謝姝寧隱隱約約有些明白那孩子的心境,卻並不覺得那孩子值得可憐。
在她印象中,二皇子為人小心,即便曾養在皇貴妃膝下,也極為不起眼,若非紀桐櫻早前有回同她提起。她甚至連二皇子是誰,都分不清。
宮裡公主多。皇子卻少,大皇子對自己這個年紀相仿的弟弟,很喜歡。
可他待對方越好,對方便越是嫉恨他。
臨上了船,大皇子起了性子要釣魚,人人擁擠,二皇子哭訴是一不小心才將人給碰下去的。並非有意。
這話,誰信
至少。紀桐櫻母女不信,謝姝寧也不信。
可二皇子說是臨時起意推人下湖,她卻是相信的。
然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若非積怨已深,又恰是不易忍耐的年紀,他也不會有那膽色推人下去。
肅方帝倒也著實看重自己的長子,不顧新近的寵妃為了兒子苦苦哀求,仍將二皇子重罰了一番,且連帶著寵妃也成了“冷宮之妃”。
女人嘛,沒了這個,還有另一個。
因大皇子平安,二皇子自然是不可能償命的,再者這種事原本多半就都是皇子身邊伺候的人頂了罪,能直接受罰都是少之又少,謝姝寧覺得,這樣的結果已是很好。
順帶還清掉了皇貴妃前行道路上一塊最大的絆腳石,何樂而不為
但紀桐櫻並不滿意,她沒敢在信中明示,可其中隱約的意思,謝姝寧看明白了。
微歎了聲,她將信收好裝入匣子,上了鎖後久久不語。
宋氏那也得了消息,唏噓了一番。
這件事因裡頭牽扯上了皇子,因而後續並沒有在坊間傳開,眾人雖知道,也不敢多在私下置喙,沒用多久就在紛紛而至的秋風裡漸漸消弭。
暑夏方去,涼秋便至。
但今年的秋天,熱得叫人駭然,人即便是躲在備了冰的屋子裡,一刻不停地打著扇子,也是汗流浹背,麵紅耳赤。
卓媽媽管這叫秋老虎。
圖蘭有回聽見了,嘟嘟囔囔念著玩了好幾日。
舒硯跟謝翊也尋常不再出門,安生地躲在屋子裡避熱,連動彈一下也不願。
隻要一動,這汗就跟流水似的嘩落一身,叫人恨不得泡在水中再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