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仁擇的好地方,頓時便將謝元茂打發得遠遠的,從此天南地北,年節上見上一回便是了。
因離家甚遠,又不是江南兩淮那樣富庶的魚米之鄉,謝元茂傻眼之餘,暗惱不已,想著這般一來,倒真還不如好好呆在京裡混日子罷了。他有野心,卻不願過清苦日子。
可任命已經下來,他這個做臣子的,自然也就隻有受著的份。
時間稍顯緊迫,他隻能加緊收拾東西,準備啟程出發趕赴惠州。
外放的官員,可帶上家眷同行,但一來謝翊幾個都有課業在身,二來年紀也都漸長,留在惠州地界,全無好處,當然沒有可能跟著他一道上任。惠州亦不比京都安逸舒適,謝姝寧年歲漸長,也該慢慢說親了,留在京都才是正該的。
如此一來,宋氏也就不便跟著一塊去任上。
謝元茂略提了一句,宋氏便道,尋一房美妾跟著他去就行。有個人在他身邊照料著,知冷知熱,也算妥帖。
惠州小地方,需要來往應酬的也不多,若真非需家眷出麵不可,妾室代勞,她也樂見其成。
謝元茂聞訊,便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
如此賢惠大度的正室,他還能有什麼可說的。
但究竟帶了誰去,還未定下。宋氏一副放任自流的模樣,隻道,“六爺瞧著哪個好,便帶哪個去吧。”
府裡那幾個,顏色都還算是新鮮,平日裡也多不喜鬨事,隨便帶了哪個去,宋氏都無所謂。
謝元茂反倒思來想去,拿不了定奪。
幾個姨娘,聽說了這件事,有動了心思想跟著去的,也有覺得任上日子惡劣。不願意被挑上的。
謝元茂想了又想,仍先將這事給擱下了,先讓宋氏抓緊收拾行囊。他自去長房同兩位長者說起這事。長房老太太聽說他要去的是惠州,神色略微擔憂。撚著佛珠歎了兩聲。長房老爺子近些年愈發不管事了,一派仙風道骨的模樣,日日窩在書房裡著書作畫,知道謝元茂很快就要離京赴任,才出了書房的門,仔細詢問了幾句。
惠州清苦,老爺子卻覺得很好。
“既是外放,自然要做出些成績,才好早日調回京來。”老爺子捋著長須,“越是這樣的地方。越是容易出成績。”
他看中的,隻是為官之道。
謝元茂喏喏應了,心裡卻禁不住苦笑,自覺倒黴。
恰逢謝三爺冷著臉過來,立馬張嘴刺了他幾句:“好在不是南蠻之地。原始封閉不提,更是瘴氣重重,六弟去了,怕是身子骨無法承受。”
言下之意,讓你故意在老子跟前裝病,怎麼就沒把你弄到滿是瘴氣的南蠻去好好吃吃苦頭。
謝元茂卻從這句話裡頭聽出了更多的意思,臉色微微一變。
他就覺得奇怪了。好端端的,他的位置早不動晚不動,偏生就在這個時候動了。而且明麵上是提拔,事實上卻同貶謫無異,怎麼看都不對勁。可若是謝三爺在裡頭動了手腳,事情立即就明朗了起來。
謝元茂黑了臉。不願搭理謝三爺:“多謝三哥掛懷。”
當著父母的麵,有些事不便攤開了說。
謝三爺用話刺完,就笑,越過他上前同老太太說話。
出了梅花塢,走在抄手遊廊上。謝元茂猛然覺得身上有些發寒,重重打了個噴嚏。
他暗罵,必是三哥那蠢人在背後給我吃了排揎!
這般想著,他差點氣得連頭發都豎了起來。
回到三房,他快步往玉茗院去,卻見宋氏正在讓人收拾他的東西,聽到宋氏一臉淡漠地吩咐下人:“將六爺平素用慣了的東西都收拾起來,到時一並帶上,不必留在府裡。”
謝元茂聽著,心頭又積了一口怨氣,立馬連門也不願踏入,直接扭頭便走。
其實說是時間緊迫,可哪裡又是真緊迫,隻是恰巧臨近年關,許多事堆在了一塊,才顯得忙碌些。
他到底也是得等到過完了年,才能出發的。
那多多少少,也還有個把月。
謝元茂見宋氏一副恨不得將自己立刻送走的模樣,就覺得心裡發怵。
他轉身就去了海棠院,見著了陳氏,陳氏正在小廚房裡煲湯,全是他愛吃的東西。
說來宋氏手頭寬綽,從不在小事上苛待下頭的人,謝元茂的幾房姨娘,各自有自己的院子可居不說,例行的丫鬟婆子一個不缺,院子裡還能另僻小廚房,這些人,除了始終無所出外,過的日子,可比旁人家的姨太太,輕鬆暢快得多。
謝元茂見慣,卻不覺得宋氏待人寬厚,而今見陳氏在親手做羹湯,更是覺得陳氏比之宋氏,貼心甚多。
他便不由倚門而立,感慨著陳氏賢良淑德……
說著話,他心裡漸漸有懊悔之意湧上來。
若是當年……若當年留在玉茗院的人,是陳氏……眼下會不會就會截然不同?
時至今日,多年過去,他倒覺得宋氏能坐在正妻的位置上,全是他的功勞跟努力了。
又見宋氏總對自己愛答不理,近日更是口出惡言,譏諷不斷,他便覺得自己有眼無珠,抑或是歲月如刀,什麼良辰美景皆被割得支離破碎,不成樣子。
陳氏得了誇讚,愈發溫婉柔和起來,盛了湯於他,笑著讓他嘗嘗。
謝元茂低頭吃了一口,滋味其實不過平平,但瞧著陳氏那張臉,他就忍不住道:“手藝很好,滋味絕佳。”
陳氏柔柔地笑,洗儘鉛華呈素姿,大抵便是說的她如今的這幅模樣。